“我在香港做女佣,37岁成为选美皇后”( 三 )


比起忙碌工作 , 更考验菲佣的是微妙的主仆关系 。 与大陆人对保姆的“雇佣关系”不同 , 在香港 , 雇主与菲佣的主仆感明确 。
电影《沦落人》剧照
Sarah记得 , 自己上岗第一天 , 刚放下行李箱 , 雇主就把她领到一个小男孩面前 , 告诉她“这是你的小主人 。 ”
一位曾聘请菲佣的成都人魏小姐称 , 家里的菲佣会在自己出门时恭恭敬敬地递包 , 吃饭不上桌 , 让她第一次感觉自己作为雇主“很尊贵” 。
香港法律规定 , 雇主需要提供给外佣膳食与住宿 , 不断出台的政策保障下 , 你依然不难看到雇主对外佣极尽剥削的新闻:


香港女歌手李紫昕在厕所定制了一张“床”让家里的菲佣睡;
23岁的印尼女佣被雇主殴打 , 她每天需要工作21小时;
菲佣玛丽在半山豪宅帮佣 , 豪宅主人不愿分享昂贵空间 , 让她住进鞋柜;
……
这些例子或许有些极端 , 更常见的情况是 , 寸土寸金的香港 , 很多雇主房屋不过五十平米 , 一家几代人在此蜗居 , 没有空间留给菲佣 。
少数情况下 , 有些菲佣与雇主的关系向“家人”的方向延伸 。
菲佣Timmy是位单亲妈妈 , 她的雇主同样带着一儿一女独自生活 。 每当雇主休假 , 她们会一起吃饭、烤肉 , 雇主醉意朦胧地拿起酒杯 , 跟她说:“姐姐 , 干杯!”
Timmy也像真正的姐姐那样 , 在雇主失恋后 , 关心她每天去了哪里 , 和谁聚会 , 叮嘱她不要晚归 。
Timmy
《周日皇后》里 , 一位67岁的独居老人Jack Soo , 曾是香港著名导演 , 影坛风光几十年 , 晚年过着独居生活 , 只有菲佣照顾 , 他称“菲佣改变了香港 。 ”
但即使关系再好 , 菲佣们心理清楚 , 自己不是雇主的“家人” 。
学者陈如珍研究菲佣多年 , 请过一位名叫安妮的菲佣 , 她为安妮尽可能提供好的膳食与住宿 , 安妮却有些冷淡 。
陈如珍无法理解 , 另一位做菲佣的朋友解答了她的疑惑 , 在菲佣们心里 , “不管雇主对你多好 , 也要维持适当的礼貌和距离 , 小心维护着两人之间那面‘看不见’的墙 。 ”
陈如珍说 , 我不需要那道“墙”啊 。
朋友接着解释 , 有太多例子证明了:一旦雇主与菲佣之间那道隐形的“墙”被打破 , 那么 , 这位菲佣很快便会被解雇 。
陈如珍这才意识到 , 只有先接受雇主与菲佣“不是家人” , 才能与菲佣真正拥有相对平等的关系 。
04
梦醒之后
现实中 , 陈如珍这样密切关注自家菲佣处境与感受的雇主极为少见 。 不被看见、不被了解才是菲佣们的普遍困境 。
近20万菲佣忙碌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 早已被香港人当成习惯 , 港人对菲佣的态度算不上歧视 , 而是忽视 。
陈如珍在文章中这样分析菲佣的处境 , “一名外籍家务佣工最难的是什么?也许不是和家人的分离 , 而是全面弃守自主权 , 把劳力、喜恶、时间全部交出去 。 ”
只有入睡之前的几分钟 , 周日的中环聚会 , 这些女性才得以从繁重家务解脱 , 想起自己是谁 。
以菲佣选美为主题的纪录片《周日皇后》的豆瓣评论中 , 一位ID为“团团”的用户将菲佣称作“看不见的居民” 。

周一到周六 , 她们被视同机器 , 否认自己;
只有在周日才仿佛活着;
参加选美场 , 成为她们绽放自己的方式;
她们等待着周日的魔法 。

Rosie与Sarah共同参与的那场比赛中 , 冠军曾在菲律宾当过模特 , 来香港已经10年 , 梦想成为维密天使 。 Rosie获得第三名 , Sarah也收获名次 。
有人为Rosie带上水钻制作的皇冠 , 她的眼睛亮亮地 , 抑制不住的兴奋 。
她很清楚 , 无论比赛赢了或是输了 , “第二天你还是一个女佣 。 ”
选美比赛结束 , 像是灰姑娘童话中十二点准时响起的钟声 , 意味着魔法瞬间失效 。 女孩们在地铁站洗手间卸妆换衣服 , 回到城市角落的小房子 , 接着做饭、打扫、吸尘 。
“但我依然对选美比赛心怀感激 , 如果没有这些比赛 , 菲佣能做什么呢?我们很幸运 , 还有机会做喜欢的事情 。 ”
比赛结束后 , Rosie一直回味舞台献词的瞬间 , 觉得自己的人生被点亮了 。
她把获奖的绶带放进盒子里 , 参加比赛穿的礼服放在朋友家 , 认为儿子会以自己为荣;至于Sarah , 她的四个女儿目前在菲律宾读书 , 大女儿已经考上大学 , 想受的教育都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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