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淡似水 便千杯不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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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与林挽的相遇,是在一家书店门口,花木未阑的季节 。延年抱着一堆新买的资料书,刚走下楼梯,便被走路分神的林挽撞了正着 。一瞬间,书散落一地 。
“对不起 。”林挽边道歉便将书本拾起 。隔着刺眼的阳光,延年看到了她半掩的左脸,肤色出奇白皙,如银碗里盛满的霰雪 。狭长的眼睛微闭,尽头的褐色泪痣迷蒙善美 。
延年一时发愣,手中拾起的书再次哗啦掉落 。林挽望向他,只是微微一笑,瞳珠里就有了润色 。没有责怪延年的唐突,只是将书堆叠起来,递到他面前道:“这些书看起来可费脑子 。”
林挽的声音是清凉薄脆的,如林间最后一场白霜 。
“嗯,没事……”延年想起来这必然的一句回答,再也不知说什么 。
林挽站起来,将头发拢到肩后,露出细美白洁的肩线 。
“天色还早,一起喝杯咖啡吧 。”林挽没来由一句,神情大方自然 。
“好 。”延年答应之际,起身时嗅到她身上残余的鸢尾香气,清淡袭人 。
2在市中心的广场,林挽捧着一杯咖啡,雾气渐上眼睫 。鳞次栉比的高楼捧着落晖,殷勤又谄媚 。她坐在延年身边,神色散漫,望来往行人 。
【与你淡似水 便千杯不醉】渐渐地,二人素色的外套上有了树枝的光影,月亮代替太阳,一遍一遍温着手中冷掉的咖啡 。
“你在想什么?”延年觉得有必要说点什么,拿有点莽撞的问题开了头 。
“我在想……你呢?你又在想什么?”林挽忽然转过头,漂亮的眸子里有了狡黠 。
“你如果告诉我答案,我就什么都不想了 。”延年笑起来,语气却认真 。
“是吗?”林挽自顾自笑起来,白皙的右手掩着月光的方向,地面的影子忽地有了温度 。延年看到,在她左边的手腕,有一只红色的海鸥,单薄、孤寂、温暖、暧昧 。
下班人群匆匆走过,模糊的面孔,一张张擦肩,马不停蹄 。月色依旧很淡,矜持地覆着大地,一如尘埃 。林挽闭上眼睛,开始唱歌,用薄凉清澈的嗓音唱着:“原来我非不快乐,只我一人未发觉 。”
延年觉得,这是此生听到的最悲伤的句子 。
林挽眼中倒没有多盛大灭顶的孤寂,只空茫地望着暮色笼罩下的城市 。漆黑及腰的长发散落,融入暝色,如荒芜吊诡的沙漠 。
多美的女子,延年想到 。就像是旷野的鸢尾,用自得自在的姿态承接着露水 。自己爱上这个女子了,毫无疑问 。
爱上一个人需要多久?就像苍老一样,是一瞬间的事 。
那晚,延年和林挽走在夜色中的大街,灯火通明 。斑马线上婆娑的人影,高低不平 。延年盯着眼前的红灯,心里跟着不断变化的数字一秒一秒数着 。
“你这一生等过多少绿灯?”林挽的问题总是莫名其妙 。
“很多了,数不清楚 。”延年不知道她的用意,坦白答道 。
“等了这么多,没想过疯一回么?”林挽刚说完,便拉过他的手冲进了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 。一时间,汽车鸣笛,声音尖锐又焦躁 。那些机动车驾驶员,用怪异的眼光穿梭而过 。林挽倒像个孩子,在长长的斑马线,左右闪躲,时而牵着延年一路奔逃 。
跟在林挽身后的延年,握着那只微凉的手,在焦灼的人群中,眼神由诧异到铺天盖地的欢欣 。上一次这样的心情,还是在年少时丢弃大雨中精致的雨伞 。
夜如丝,缠绕了淡淡月色 。那些喧嚷的声音,一一落进他们心中,开成了郁郁葱葱、灯火通明 。
3林挽成为延年的女友,就在他们相识的那天晚上 。没什么曲折,一拍即合 。
延年的朋友总说,嘿,你小子好运气,女朋友这么漂亮 。他觉得,爱上林挽,只是因为她的吊诡,迷离魅惑,不能自休 。
延年带着林挽走进一家花店,店主热情,推荐着新折的白玫瑰,还带着清晨的露水 。林挽用纤长的手指抚过那些花瓣,偏头道:“你们男人都喜欢花期长的花么?”
“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了?”延年习惯了她总是莫名其妙的问题,言语中甚是宠溺 。但瞧着林挽神色认真的样子,继续说道:“岁月极美,在于流逝,花期短才懂得珍惜 。”
“请问你们这边花期最短的是什么花?”林挽问着店员,声音清淡 。
店员神色一愣,过几秒用极友好热情的语气道:“买花的人都爱花期长久,香味馥郁,比如百合、玫瑰 。花期太短岂不是得不偿失?”
林挽笑笑,没有说话 。抚着玫瑰的指尖早已收回 。
“一束白色鸢尾 。”延年打破了略微奇怪的氛围 。
林挽耸耸肩,示意店员听延年的 。延年总说,鸢尾是适合林挽的,温暖暧昧、似是而非 。这花的属性桀骜放肆,月色下又很克制,皎白色如湖上群玉 。
捧着鸢尾的林挽,脸庞衬得更加素白 。身侧的延年,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呼吸重些,惊醒了在自己世界遨游的林挽 。
“你说花期最短的花是什么?”林挽忽然发声 。
“昙花吧,不是说昙花一现么?”延年下意识答道 。
林挽抱着鸢尾,轻嗅着低声道:“是小麦花 。你见过小麦开花么?”
生于大城市的延年自然从未见过,但曾在电视上见过一顷一顷的小麦,于是答道:“可能见过吧 。”
“千顷碧绿,一层白茫,只为了一年的十分钟 。一期一会,转眼空寂 。”林挽的声音忽然变得飘忽,像从很远的天边涉水而来,湿漉漉的,在心上一片淋漓 。
延年望着她,总觉是一场梦境 。清瘦的林挽像一张薄薄的纸 。他怔在原地,柔声道:“挽挽,我们结婚吧 。我想让你永远当个孩子 。”
林挽转过头来,愣住了 。抱着鸢尾的她像极了绿草离离处的新娘 。
“我想着,就算自己再愚钝,一生也会了解你一些,不至于让你这么落寞 。”延年的眸子很柔很柔,鸢尾的白色变成悠悠的湖水,穿过一行行青荇,在长篙深处缱绻绸缪 。
林挽的眼中有了泪水 。扑簌落下来,凋敝的鸢尾又有了生气 。
延年走过去,拥住她单薄的肩,不再说话 。林挽的身体很凉,让他心里泛起难以言说的悲伤 。夜风吹过,林挽清凉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延年,我们要一起往前走,永远都不要回头 。”
延年用力点头,将怀中的林挽抱得更紧 。倏地,他的一滴泪水,滑进了林挽素白的衣襟 。
4第二天,当延年从晨曦中醒来,就再也联系不上林挽了 。他去林挽的住处,房东说她在昨天深夜已经离开 。
就像是一场梦,白露尚未晞,故人音信杳 。
彼时的林挽,颓然坐在火车站的长椅上,长长的头发掩住憔悴的面容 。她蜷起双膝,侧身靠着椅背,望着窗外高高悬着的太阳发呆 。周围行人吵嚷或者安静,挤在狭窄的候车大厅,神情麻木淡漠 。
林挽抱在怀中的双肩包内,是延年卡上所有的积蓄 。除外,一无所有 。
恍惚之中,林挽又想起了家乡的千顷麦田,不分昼夜在泥土里劳作的老人,烈日炎炎,无可奈何 。家中瘫痪的父亲,还有两个瘦弱的一心期盼着上学的妹妹 。那些泪水纵横的眼眸,是她挥之不去的伤痛 。林挽抱着怀中的包,头深深埋在手臂内,指甲嵌进薄薄的皮肤,苍白脆弱 。
阳光照进来,描摹着林挽脊背的轮廓,笔直纤细 。脑海中,空洞得只余下延年坚定温柔的眼,一点一点打穿她故作淡漠的心 。
很久,林挽打开手机 。刹那间,手机抖动如翻江倒海,一条接一条的消息,无一不标着延年的名字 。他一遍一遍问:挽挽,你在哪里?
林挽抿出一丝苍白薄淡的笑容,眸中润湿,用泛白的指尖一个一个敲出:对不起 。
之后,不等延年回复,林挽将手机丢进了身侧的垃圾桶 。她背起双肩包,听到了提醒检票的声音 。人群,一拥而上 。林挽加快跟上的脚步 。
很远的,在垃圾桶内,传来了林挽的手机铃声 。手机另一端,是一张此生难忘的脸 。
家乡的小麦花已经开了吧 。
千顷碧绿,一层白茫,只为了一年的十分钟 。一期一会,转眼空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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