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种人|我们不是“黄种人”( 四 )


【黄种人|我们不是“黄种人”】正如有些医学机构所批评的 , 至迟从科学种族论兴起以来 , 以种族为根据的病理分析已经成为某种本能反应 , 把种族、族群这类假定以血缘依据划分边界的社会单元 , 与某些病患的发生机理和流行范围联系起来 。这种做法直到目前还颇有市场 , 尽管国际上一些著名的医学杂志已开始要求作者不再以种族作为解释变量 。我们举一个在中国广为人知的例子 , 就是关于脚的小拇指趾甲分叉的种族或族群解释 。脚小拇指趾甲分叉 , 在中国有许多种解释 , 其中很多都从种族或族群角度切入 。比如 , 有人说这是蒙古人种的特征 , 也有人解释这是汉族的特征 , 还有人认为这是满族的特征 。最浪漫的解释把这种疾病现象与明代洪洞县的移民传说联系在一起 , 说具此特征者都是洪洞县大槐树下移民的后裔 。这种在全世界都普遍存在的指甲疾病(Onychoschizia) , 可能仅仅与营养缺陷或身体脱水有关 , 从种族角度寻求病理解释只能是缘木求鱼 。
每个文化体、每个社会都有自己的种族思维传统 , 但只有西方的科学种族论带有科学的光环 , 并作为近代西方知识体系的一部分进入非西方世界 。奇迈可考察了黄色蒙古人种观念在中国和日本被接受的过程 , 发现中国人接受此一观念更加主动 , 因为黄色在中国文化中几乎没有什么负面意义(表色情涵义的“黄色”一词是后来从西方yellow journalism转化而来的) , 诸如黄帝、黄河等专名的传统以及黄色的尊贵地位等因素 , 使中国人接受黄色人种归类并无困难 , 需要剔除的仅仅是西方人附加于白色与黄色的种种价值褒贬 。而日本传统中黄色并无这种积极用例 , 因此接受过程较为曲折 。奇迈可还发现 , 中国人最早接受这一观念并积极推广鼓吹的 , 是那些有机会接受西方教育或了解西方的知识分子 。而对于日本的崛起 , 中国反西方的社会行动如义和团 , 西方的反应之一就是“黄祸论(yellow peril)”的出现 。黄祸论虽然是针对近代中国和日本的 , 但历史依据却是十三世纪的蒙古西征 , 全然不顾历史上中国是蒙古征服的受害者 , 而日本也差一点就遭受蒙古征服 。蒙古人种与黄色人种这两个标签结合起来 , 才可能推动“黄祸论”的流行 。
从1972年Richard Lewontin发表那篇人类基因多样性在人群中分布比例的文章以来 , 以“种族(race)”这一类的标签把人类划分为不同集团与亚集团的传统分类法 , 开始越来越失去其生物学的依据 。研究者相信 , 人类基因多样性主要存在于个体之间 , 比较而言 , 地域与族群间的差异反倒无关紧要 , 而且在种族与种族之间、族群与族群之间 , 根本不可能描画出有科学依据的分界线 。最近有关基因与种族、基因与族群关系的研究显示 , 现代人类基因多样性的现状 , 是人类在约十万年前走出非洲很久以后 , 晚至五六万年前才加快速度形成的 , 是人类基因在个体之间、集团之间历经长久的反复交换的结果 , 这个过程就是“网状演化”(reticulate evolution) , 而所谓种族 , 则是更晚的“社会-文化建构”(socio-cultural construct) 。这种“社会-文化建构”的本质 , 则是政治性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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