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证明|原香，请加油（短篇小说）工人|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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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香下班回到家，已是夜里11点。婆婆带着四岁的女儿早已睡熟，怕扰到她们，元香蹑手蹑脚。她正要换衣服，手机铃声响起，见是老公的号码，不免心中一阵狂喜，赶忙接起：“老公啊，这么晚还打电话来？注意休息哦！”听筒中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赵峰老婆吗？我跟你讲个事情，你老公死掉了……”

“胡说，乱讲！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死掉！你是哪个？说话可要负责！”元香又气、又恼地说道。那人继续说：“这种事，哪个敢乱讲！赵峰真的死了！我是他工友老吴，这次来水暖厂打工，他就是投奔我来的……”
一听是老吴，元香的心里咯噔一下，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她知道，老公这次的确是投奔老吴去的，那是他以前的工友，老吴的话应该不会假。看来，老公真的出事儿了！她最担心、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元香整个人都懵了，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听筒中，老吴仍在断断续续地说着：“昨晚，我们几个工友小聚，喝了几杯……不不不，赵峰没喝，他胸闷！回到出租屋，就胸痛得厉害，豆大的汗珠儿，从额上滚下来！我们赶紧叫了救护车……可是……”
“弟妹啊，赵峰兄弟人已经不在了，你可要节哀啊……另外，得来人处理一下后事……来后，可联系我，就这个号码……”
元香已经不记得老吴是何时挂断电话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三天，就才分开三天时间，一个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她在内心中，不停地默念着：“不公平，这不公平！爷爷快四十岁才没的，公公也活过了四十五岁，而自己的老公赵峰，这还不到三十岁，怎么就没了呢！”
又过了许久许久，元香才想起，要把事情告诉婆婆。婆婆被从睡梦中叫醒，她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儿子死了，顿时蒙了圈，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你才二十九岁啊，你连三十岁都没到呢！你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你可叫我怎么活！”
婆媳俩抱在一起，哭成泪人，连床上早已睡熟的四岁女儿贝贝也被惊醒，她看着大人痛哭流涕，惊得呆住了，偷偷地趴在被窝里，不敢作声。
这是一个无比漫长的夜晚，一个丧子，一个丧夫，两个女人，坐在黑暗中，没有对话，只有各自的伤悲，不知流了多少泪，但内心的苦楚却是流不尽的。自责、悔恨、痛苦、无奈……各种复杂的心情，一齐涌上心头……
元香抱着老公为她亲手做的木质洗衣板，一直坐在床头。家中有洗衣机，可元香为了节约水电，她总是会选择手洗。心疼老婆的赵峰，便用桦木为她雕琢了一块洗衣板。那洗衣板做得极其精致，背面还用电烙铁刻上了一句话：赵峰爱李元香。元香看到后，眼睛笑得弯弯的，她对老公说：“你刻得不完整，还应该加一句‘元香也爱赵峰’！”就这样，洗衣板后面自此有了两句话：赵峰爱李元香，元香也爱赵峰。
元香一夜未眠……当农家小院再次笼罩上墨蓝色的晨曦时，元香仿佛又听到了那清脆且熟悉的叮当声。声音从储物房传来，那里的一半空间，是老公的“锻造车间” 。老公赵峰正在研发他的“心脏” ，一颗硕大、坚固且强有力的不锈钢“心脏” 。
赵峰靠着从爷爷那里继承来的打铁技术，和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焊接技术，一边在内衣厂打工，一边在家里研发人造心脏。这颗心脏，是为他自己打造的。家族中，已有两代人皆因心脏疾病而英年早逝，他要防患于未然，要自己动手，改命、改运……
三年了，这墨蓝色的晨曦，袅袅的炊烟，清脆悦耳的叮当声，已经成为了这个农家院落中的一道固有风景。妻子总是那么善解人意、勤劳能干，女儿是那么乖巧聪明、听话可爱，母亲健健康康、快快乐乐……能够拥有这一切，赵峰十分知足。

……
元香真希望这样的场景，能够一直持续下去，可是现在只能从回忆中去追寻了。天已经大亮，她忙叫上婆婆，带上女儿贝贝，一同赶往火车站。待坐上火车后，婆婆开始唠叨起来：“唉，都怪我！是我的食道癌，拖累了你们……如果我不得这个病，你们就不会欠债，他也不会为了多赚点钱，而跑去东南沿海城市——那么远去地方去打工……我真该死！”
“妈，这不是您的错！”元香安慰着婆婆，之后她又说道：“妈，咱现在不想那么多了！咱就想着，怎么把赵峰尽快接回来，然后好好安葬，可好！”听了元香的话，婆婆点了点头。
火车飞速地前行着，贝贝依偎在妈妈的怀里睡熟了，看着窗外快速闪去的风景，元香再次陷入了回忆：……
元香做好早餐，留出一部分来供自己和老公食用，余下的全部放进一口大锅，并盖上盖子保温。这是留给婆婆和女儿的，她们不必早起，而自己和老公因要打造“心脏” ，和赶去内衣厂上班，必须每天早早地起来。饭好了，她便开始招呼老公吃饭。
“老公，吃早饭了！”
“好的，马上就来！”
“‘心脏’的研发，可有进展？”
“进展是有，只是，还有些难题没有攻克！”
“比如说？”
“比如说，体积依然太大，放不进我的肚子！另外，人造泵叶轮对红细胞破坏太强，还需改进……”
“加油，老公！我相信你一定能行！”
“这是在跟死神赛跑，必须得行！爷爷走时，马上四十岁；爸爸走时，已过四十五岁；到了我这，就按五十岁来推算吧，也仅有二十多年了，时间很紧迫呀！”
“也许没有遗传他们的疾病呢，这样一来，就算没有人造心脏，你也可以长命百岁哦！”
赵峰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但愿吧……”
“老公，咱们拼命赚钱，到时直接去医院换不就行了，用得着亲自研发吗？”
“人造心脏价格昂贵，不是咱们普通百姓家负担得起的；另外，现有的技术均不完善，使用寿命极其短暂……所以，我只能自己研发……其实，我也没有信心……更多的，只能算作是一种精神寄托吧！”
“……老公，我相信你，你一定能行的！加油！”
吃罢早餐，赵峰骑上摩托车，元香坐上后座，并紧紧搂住老公的腰，一同到几公里外的内衣厂去上班。路上，他们还要闲聊上几句。元香说：“哎呀，最近吃得太多，人都胖了一圈儿！”赵峰道：“胖点儿好，胖了耐冻，不生病！”
元香说：“以前皮肤白、身材好，同事们都叫我‘小根蒜’！现在皮肤白，身材却没有了，同事们都叫我‘白馍馍’呢！”
赵峰道：“白馍馍好啊，嚼着更劲道儿，我就好这口儿！”
元香被赵峰逗笑，她腾出一只手，娇嗔着用小碎拳轻捶他的腰，而赵峰则挺一挺腰杆，拉长了声音，说上一句：“爽！”
……
回忆到这美好的片段，元香噗嗤一声笑了。却正被婆婆看到，她瞪了元香一眼，说道：“我儿子死了，你很开心吗？”元香忙解释：“不是的，妈！我想到了和赵峰在一起时的一些事!”说完，她又忧郁了起来，泪水忍不住夺目而出。
“跟个神经似的，一会儿哭，一会笑的！”婆婆说着，从包里摸出一张纸巾，递给了元香。元香接过来，擦了擦眼泪后，说道：“妈，你看好贝贝，我去趟卫生间。 ”
卫生间里，元香彻底释放了自己，她放声痛哭……她要把昨晚以来的压抑，全部释放出来，因为有列车在行使中所产生巨大噪音的掩盖，她无需有任何顾忌……直至能够较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时，她才出来，洗一把脸，然后，回到座位上去。
老公打工的城市相对比较偏僻，下了火车，又换乘了轮渡，才终于到了。老吴来码头接他们了，还带了两个人，都是他的工友，一个叫“王三” ，另一个叫“三臭” 。 “王三”大概是因为在家排行老三，所以得了这个称号。而“三臭”呢，据说是个刑满释放人员，有三个臭毛病始终改不掉——爱喝酒，爱赌博、爱嫖娼——所以，得了这个外号。
三个人，都非常热情。他们抢着帮婆媳俩拿旅行箱，抱孩子，以及指路……尤其是这个“三臭” ，他格外热情，说话也非常中听，不住地在劝慰婆媳俩要节哀顺便，称一切都会好起来。

根据老吴的介绍，他们应先去医院结算医疗费，然后开死亡证明，再把赵峰送去殡仪馆。于是，老吴开着厂里的一辆破旧面包车，载着大家前往医院了。一路上，坐在旁边的三臭，不停地偷瞄李元香。他一边偷看，一边在想：“哎呀，妈呀！这世上，还有这么白的女人呢！真是太白了，跟A4打印纸一样白！不不不，比打印纸好看多了，打印纸是‘惨白’ ，元香妹子是‘养眼白’ ，看了还想看，看着浑身舒畅，全身哪儿哪儿都得劲儿！不但人长得美，声音也好听，入耳不忘啊！这要是能跟她困上一觉儿，立刻去死都值了！你说这死鬼赵峰，咋那么好命呢!”
码头离医院并不远，时间不大已经到了。他们来到医院结算处，工作人员调出电脑信息，显示欠各类款项合计3.58万元。众人立刻愣住了，这是大大出乎意料的！老吴说道：“怎会这么多，我们的人来医院没多久，就通知死亡了！”
工作人员查了相关记录后，说道：“你们的人，自来了之后，一直在抢救之中，动了多次大的手术，采用了一切可能的手段，来挽救他！只是，最后未能成功，我们深表遗憾。但相应费用，也的确是很高的！我们可以把清单帮您打印出来，若有异议，可以与相应部门去核验！但应该不会出错，毕竟都是严格按照程序走的。 ”
一听这话，婆媳俩傻了眼，老吴叹了口气，王三未动声色，三臭的眼球滴溜溜转了好几圈……这时，老吴说道：“这是正规医院，就算有出入，应该也不会太大！这么大一笔钱，咱们得先想办法解决！根据我的经验，医院的费用解决之前，后续的事情是做不了的。弟妹，你带的钱够不够，如果不够，还差多少，我们一起想办法！”
三臭说道：“我去个卫生间，你们先聊着，一会儿就回来！”说完，他独自去了卫生间。
李元香看了看婆婆，婆婆又看了看李元香。她们一同看向老吴，然后说道：“8000元的家庭积蓄，全部带来了……”
“8000元，那还有很大的缺口！我身上也只有5000元应急资金，每月工资都按时寄回家了。王三，你身上有钱吗？”老吴问他，王三答道：“我平时只留3000元应急资金，其他的也同你一样，按月寄回家！”
你去问问三臭，看他能拿多少出来。王三答应着，去了卫生间。婆媳俩眉头紧皱，面露难色，而又十分焦虑。她们心中都十分清楚：这么多钱，如何拿得出啊！就算去借，也没把握。因为，之前婆婆生病，已经借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现在仍欠着大量外债呢！
不大一会儿，王三回来了，他说道：“三臭不在卫生间，不知去哪了！电话也打不通，我估摸着可能是逃了！”老吴没搭话，他对元香婆媳俩说道：“你们看看，能不能跟亲朋借一下！我也去朋友圈里借借看！”
元香点了点头，她焦急万分，眼胞肿肿的，脸堂红扑扑。她拨通了嫂子的电话，刚刚说明来意，电话中已传出嫂子那连珠炮般的斥责：“李元香，你还好意思打电话过来，你们兄妹俩还真是极品呢！哥哥四十几岁的人了，整天没个正形，打伤了人去坐牢！你呢，嫁了人就不顾爹娘了！这些年，你出过一分养老钱没有？我一个外人，却要帮你李家养老的，又要养小的，我真是欠你们的……”
没等嫂子说完，元香说了句“对不起”之后，就挂断了。她知道嫂子肚子里有委屈，自己的哥哥不务正业，打伤人判了刑。嫂子既要带孩子，还要照顾爹娘，实属不容易。而自己这些年，因看哥嫂家境还好，自己婆婆又刚巧生了病，而忽视了对于爹娘的赡养。
元香看了一眼婆婆，见她正牵着女儿贝贝的手，出神地盯着地面，好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不远处是老吴，他正在打电话。而王三，则坐在凳子上发愣。元香思索着：“该给谁打个电话，借些钱呢！有谁可能会借给我呢！”
老吴打完电话，径直走向结算处，他对工作人员说：“同志，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她们家确实困难，暂时拿不出这么多钱！能不能先把死亡证明开掉，我们先付一部分！”
老吴知道，不开死亡证明，人是没办法火化和下葬的。但是，工作人员强调，没有先例，她们也无能为力。老吴又问，可否减免一部分。工作人员回道：你们可以提供一份说明材料，连同有关证明，一同帮你们递送到上面去。但能否批准，她也不确定，只能试试看！
于是，老吴又有些踌躇了：“那样太费时间，也未必有好的结果” 。正在此时，婆婆走了过来。她拉住老吴的衣袖，来到一旁，轻声说道：“按理说，你们工厂也应该赔偿一些吧！毕竟是你们的员工啊！”老吴点了点头，然后说：“是啊！不过，赵峰只试了2天工，合同应该还没有签，就算工厂给赔偿，也不会太多！但，可以去试试。 ”
于是，一行人坐上老吴的面包车，向水暖厂开去。车里空调不太灵，大家被热了一身的汗，衣衫都已经湿透。贝贝怯生生地问奶奶和妈妈：“咱们这是去哪儿，好热呀，咱们回家好吗？”元香摸了摸贝贝的额头，替她抹去汗珠，没有说话。奶奶也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也没有说话……

临近工厂门口，见三臭正大摇大摆地向厂里走去。王三向他打招呼：“你小子，跑哪去了？”三臭回道：“正上厕所呢，厂里来电话，让我回来加班，我就坐公交车回来了，没来得及跟你们打招呼！唉，这厂里跟催命一样……”
“那你关机干嘛？”王三又问。三臭答道：“没关机，是刚好没电了！哦？你们怎么来了？”王三告诉他：“来厂里，看看能不能给点赔偿！”三臭笑着点点头，说道：“哦哦哦，那你们快去，说不定厂长正在办公室呢！”他说完后，独自跑开了。
见是自家厂里的车子，保安便没有拦挡。老吴带着婆媳俩及王三等一行人，径直来到二楼的厂长办公室。真巧！厂长刚好就在，若是放在平时，找他可不容易。厂长见男女老幼进来一大群人，顿时一愣，然后说道：“老吴啊，这是什么情况，你的家小？”
老吴摇摇头，说道：“不是的，厂长！是前几天来的那个员工——赵峰的家人……”
“哦哦哦！就是那个夜里在出租屋发病、不幸逝世的员工？你带他家人来厂里干嘛？”厂长问道，他手中不停地翻弄着iPhone手机，他目光游移。
未等老吴回答，厂长继续说道：“老吴啊，你先带大家去会议室，那里面积大，空调制冷也好……让大家喝点水先，当心别中暑！然后，你自己再过来一趟，我有事跟你讲！”老吴答应着，并带大家去了会议室。他安顿好一切之后，独立回到了厂长办公室。
刚进门，厂长就开始斥责起来：“老吴啊，我说你什么才好呢？公司的车借给你，是让你帮家属去处理后事的，你怎么给我拉厂里来了？这是祸水呀，我避之还不及呢，你却给我送上门来了！”
老吴说道：“厂长，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他们没钱付医药费，死亡证明开不了，后事没办法发落啊！我是不得已，才……”
厂长怒道：“行行行……你不要说了！人是你介绍来的，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就上了2天班，一点价值没给公司创造，还想让我给解决医药费？我是讲原则的人，也不是一点怜悯心都没有！2天工资，我十倍结算给他的家人。你立马给我把人带走……”
老吴略一思忖，然后说道：“可能，可能……还不够啊！”
厂长：“还不够！还要够？你当我这里是慈善机构吗？老吴啊，我说你什么是好！你这个人啊，工作能力是可以的，工作态度也没问题——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可就是这脑子啊，始终搞不清楚的！你知道咱们工厂，现在有多困难吗？疫情以来，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马上员工工资都发不出了，你说是该优先做慈善呢，还是优先保生产？”
老吴低声说道：“厂长，她们真的有难处！”
厂长：“我没难处吗？我很容易吗？人是你带来的，怎么带来的，再怎么带走，立刻、马上，快快快……别的，我就不想再多说了！”
老吴只好退了出来，他垂头丧气地来到会议室。大家一看他的表情，已经知道了结果。元香看了看婆婆后，说道：“妈，要么，咱们走吧！别让吴大哥为难！”婆婆摇了摇头后，说道：“走是可以！但医院的费用，怎么办呢？不缴费，人家不给开证明，咱就无法把赵峰带回家呀！”众人沉默了……
过了一会，婆婆突然站起身，说道：“我去会会你们厂长！”说着走出会议室去。老吴跟了出来，说：“我跟您一起去吧！”他怕出什么意外。来到厂长办公室门口，听见里面正在打电话，厂长并不避讳，他声音很大：“什么，不肯吃东西？你给它煎的是肉眼牛排吗？真是废物，连条狗都搞不定！饿坏了我的秋田犬，这个月就不要领工资了！你给它烧点胡辣汤试试……”厂长气得挂断了电话。
老吴敲了敲门，带着婆婆走了进来。厂长先是一愣，紧接着十分客气地让大家坐下。婆婆也不客气，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老吴也坐下了。这时，厂长微笑着，对婆婆说道：“老姐姐啊，你也知道，赵峰在我们厂就上了2天班！我刚刚已经跟老吴说过了，工资按十倍发放。其他的……我就……毕竟他不是工伤……”
婆婆说道：“厂长啊，我一切都知道！我们今天来，也不是讹人的，我知道你们没有责任。只是，我们孤儿寡母的，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医疗费不付，开不了死亡证明，人就带不走！我们不能把赵峰，扔在医院里不管吧！您就帮帮忙吧，算我们借的也行啊！”

厂长说：“老姐姐呀，实不相瞒！我这厂子，也是风雨飘摇啊！上游的钱收不到，下游的钱付不出，整天都是追债的供应商……我的日子也难啊！一百多号人，月月都得发工资，资金链都快断了，最缺的就是钱！我每天睁开眼啊，就为钱的事儿发愁……愁得我啊，看——头发都快掉光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头。
婆婆说：“你说的话，我信！这么大一座工厂在运作，肯定得需要很多很多的钱！但您稍微抬抬手，就能帮我们把问题给解决了，我真的是求求你了！”说着，她要给厂长下跪。
厂长赶忙站起身，扶起了婆婆，然后说道：“老姐姐，使不得、使不得！”之后，他对老吴说道：“老吴啊，快给这位老大姐拿瓶水喝，天太热了，当心中暑！”他说着，自己走出办公室去，拿出手机来，拨通号码，开始讲电话。
原本以为，厂长出去打电话、想办法了，可是，等了很久也不见他回来。元香抱着女儿过来找婆婆，王三也跟了过来，他对老吴说：“恐怕厂长这是溜了吧！”老吴说：“没见他开车出厂门啊！应该还在厂里，我去找找看。 ”说着，老吴下楼去了。王三对婆媳俩说：“我也得上班去了，不然没工资拿啊！抽时间，再来看你们！”说着，王三也走了。厂长办公室里，就剩下元香婆媳俩连同孩子了。贝贝不停地哭闹着：“妈妈，奶奶，咱们回家吧！这里不好，我不喜欢，呜呜呜……”
老吴在工厂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厂长，他正躲在奔驰车里打电话。他放倒座椅，半躺半卧。只见他眉飞色舞，满脸都是笑，仿佛刚才在办公室里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老吴轻轻地敲了两下车门，厂长看到后示意他上车，老吴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
厂长还在讲电话：“好了宝贝儿，我现在有点事情，晚上咱们满月楼见，不见不散！”说完，挂断了电话。厂长坐起身，笑着拍了拍老吴的肩膀：“兄弟……”
老吴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时，厂长说道：“遇到一个知音，年轻、漂亮、有才华！她想给我生个孩子，还不需要我掏一分钱。只想把我优秀的基因留给这个世界，多么的高风亮节！你说我是应该答应呢，还是应该答应呢，还是……”
老吴说：“厂长，您说的这种情况，我没有遇到过。不过，如果换做是我，一定会回绝掉。想生孩子，跟自己老婆生。无论生多少都可以——只要交得起罚款！孩子之间都是同父同母，要多亲有多亲，你说那该多好啊！”
厂长说道：“你说的也是一种选择，男人啊，谁不想多生点孩子！听说成吉思汗的后人有十余万呢，名副其实的‘草原播种机’啊！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都是孩子，都管你叫爹，多带劲儿啊！咱们现在的人啊，真是望尘莫及！唉，要不我说这计划生育政策，就是操蛋呢！”
老吴说：“孩子生那么多，也未必是好事！哪有精力去养好、教育好啊！以前的计划生育政策，是有不合时宜的地方，不过，现在已经改革了！对计划生育政策，全盘否定，似乎也不妥！”

厂长继续说道：“我就是那么一说！其实啊，我也想跟同一个女人多生几个孩子啊！可是，没有感情了，只有义务了。见面只是吵架，找你只管要钱！这不，上午还管我要了十几万。说是趁着暑假，要带孩子去韩国‘游学’ 。国外的疫情多严重啊，根本就考虑不到潜在的风险，游学、游学……有什么好游的！”
老吴说：“厂长，我找你是想说，李元香她们婆媳还在你办公室……”
厂长：“什么，还没走啊！你们真是没有眼力见啊，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吗？就这么没默契？兄弟，我一直把你当自己人，什么掏心窝子的话都跟你去说！我也希望，你能多替工厂考虑考虑！咱们才是利益‘共同体’ ，厂子好了大家也才能好嘛！大河里有水，小河里满啊！我的意思，你懂的？”
见厂长如此一副表情与说辞，老吴很无奈，他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厂长制止了：“老吴啊，实在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情要去办！你就先下车吧。对了，你们班组，最近的生产效率可不是很高啊，这个月要努力了，作为组长你要带个好头儿！”
老吴只能下得车来，厂长发动了车子，开出厂门，扬长而去。老吴只能悻悻地回到二楼厂长办公室，他把厂长已走的事情，告诉了元香婆媳。元香跟婆婆商量：“妈，咱们走吧！人家本来也没有责任呢！”可婆婆却说：“元香啊，走出这个门，再进可就难了！娘什么都明白，只是除了厂长，谁有能力帮咱们呢！赵峰还是要回家的呀！”
元香沉默了。婆婆决定，继续等在这。一直等到工厂下班，等到加班的工人也全部走掉，可厂长还是没有回来。老吴又来了，王三、三臭也来了，他们一同劝说元香婆媳俩：“先去附近的小旅馆住下吧，明天再想办法。 ”女儿贝贝已经在椅子上睡熟，蜗在那里很不舒服，眼角还挂着泪珠，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婆媳俩心疼了，于是抱起孩子，跟着老吴他们走了出去。
离工厂大概一个红绿灯的距离，有家小旅馆。老吴安排他们在小旅馆住下。三臭加了李元香的微信，说是有事时，联系起来方便。出了旅馆，老吴带着王三、三臭赶往出租屋。三臭说：“我约了个老乡，找个馆子喝点酒、聊聊天！你们先回吧！”就这样，老吴和王三先回了。三臭则在马路上，闲逛了一阵儿。之后，一头扎进路边的一家小酒馆，要了盘花生米、一盘凉拌海带丝、一盘猪头肉，外加一瓶白酒。
他自斟自饮，边喝边思忖：“扫黄打非太严了，又贵又不好找。咱们这些打工人，根本就消费不起啊！要说这元香妹子，还真不错，人长得漂亮……赵峰这死鬼，真是有福气！你说我咋就没这么好命呢！我要是能娶这么漂亮一个老婆，能犯强奸罪吗？能吃牢饭吗？那都不能了……唉，啥也不说了，就是命不好，瞧我这贱命啊！要说这上天，就是不长眼啊，实在不公平！”
他喝着喝着，有些晕晕乎乎，于是拿出手机来，给李元香发微信：“妹子，睡了没？”
很快，李元香回了信息：“还没，有事吗，三哥？”
“我思考了一整天，还是决定帮帮你们吧！攒了几年的钱，本打算回老家娶媳妇的，你们现在着急用钱，就先借给你们吧，娶媳妇的事儿再说！”

“真的吗，那太感谢您了！等我有了钱，第一时间就还给您。真是太感谢您了，三哥！您真是个好人！”
“不必客气了，妹子！刚喝了几杯酒，有点眩晕，我就不去你那了，还是你来我这边吧！出来旅馆往西走，过两个红绿灯，有个公园，我在公园门口等你。 ”
【死亡证明|原香，请加油（短篇小说）】“好的，我马上过来！”
元香穿好衣衫，正打算出门。婆婆叫住了她：“你要去干嘛？”
元香说道：“三臭哥说，要借钱给我！我去看看。 ”
婆婆说道：“真的啊，那真是太好了！”可转念一想后，又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三臭有点怪怪的，你还是要当心一点！”
“好的妈，我知道了！”元香一边敷衍着婆婆，一边着急往外走，她并没有多想。可刚走出旅馆大门，眼前顿时一黑……她一阵眩晕，浑身乏力，疲惫不堪。大概是因为，连日来始终没休息好的缘故吧！她这样想着，仍坚持着沿三臭指的路走去。
此时的三臭，已经等在了公园里。这是一个只修建了一半，就停工了的公园。大概是因重新规划的原因。白天基本没人来，晚上更是空无一人。公园内侧有条小河，河边种了水杉树，树下有片草坪，那草长得很浓密，有如厚厚的毛毯。三臭心想：“一会就在这办事儿，元香妹子躺上去，应该会很舒坦……”
河对岸是一片大荒地，几公里内荒无人烟。三臭觉得这里比较安静，方便他施展手脚。
三臭偷偷地把一块石头藏在腰间，然后把衬衫袖子撕了下来，打算用它来蒙住李元香的眼睛。他自然自语道：“大不了，再去吃几年牢饭！牢里更舒坦，至少省脑子！车间里、班组里，尔虞我诈的，太累心，不是人呆的地方！”
想到这，他朝公园门口走去。正在这时，觉得自己肚子有点不舒服，貌似酒喝多了，又或者是食物不够新鲜。他忍了忍，觉得还能忍得住，就坚持朝公园门口走去。然后，躲在暗处，认真观察着，静待李元香的到来。
元香浑身无力，她出了许多汗，在接近于虚脱时，终于来到了公园门口。四下打量了一下，却不见三臭哥的身影，于是拿出手机来，想发个短信问问究竟。三臭躲在暗处，看得一清二楚……他正在酝酿，准备从元香背后冲出来，在其后脑上狠砸一下，然后用衬衫袖子蒙住她的眼睛，拖进公园中，成就自己的“美事儿” 。
元香刚编辑好一条短信，却还没来得及发送，眼前再次一黑晕倒在地。三臭凑过来，看了看后，说道：“这回我倒是省事儿了！”由于摔倒，李元香的裤脚上移，露出了雪白的脚腕。三臭看了顿时血脉奔张，他叫了两声元香妹子，见没有应，便抱起李元香，朝公园里的河边奔去。

他把瘫软的李元香，放在河边杉树下的草坪上，正要脱去衣衫，却觉得自己的肚子痛的受不了，于是骂了一句：“她娘的，真不是时候！妹子，你稍等我一会儿，先去个厕所，立刻就回来！”说着跑开了。李元香昏倒在草坪上，她鼻息均匀，没有大的反应，她实在是太累了。
三臭草草地上了一个厕所，便急不可待地跑了回来。他先脱去自己的衣衫，正要脱李元香的衣衫时，自己的肚子又钻心地痛了起来。无奈之下，他只好穿上条内裤，来不及穿其他衣衫，就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于是赶忙抱起所有衣衫，跑着又去找厕所了。
却不料惊动了杉树上栖息着的一只鸟儿，夜幕笼罩下之下，那鸟儿本不想再动，却实在忍受不了树下人类的举动，于是用力一蹬树枝，起飞了。刚巧，那是一段枯死的树枝，被鸟儿一蹬，直接折断掉落下来，正打在李元香的脸上。
力道不轻，把李元香给打醒了。她睁开眼，觉得头很沉、很重，四周一片漆黑，不免心中觉得奇怪：“这是哪？我怎么到这来了？”她站起身，向周围张望。远远地看到了马路与路灯，于是，小心翼翼地朝着马路有亮光的地方走去。
那里正是公园的入口，元香记得自己之前就只走到了公园门口，何时进去的，又是何时晕倒的，她完全没有印象，不免觉得有些奇怪！此时，她想起了三臭哥和钱的事情，于是，拿出手机来，编辑好短信询问。
不一会儿，手机回信了：“妹子，对不起！哥哥喝多了，在饭店睡着了！忘了过去，不早了，你先回吧，明天再说！”是三臭哥的回复，元香有些失望，但也不好说什么。她心想：“也许，三臭哥，是真的喝多了！也许，三臭哥，是不想借钱给我了！唉，毕竟非亲非故，就算不想借了，也在情理之中！”想到这，元香只好先回旅馆去了。
躲在暗处，回了李元香信息的三臭，连连后悔道：“她妈的，到了嘴边的鸭子，又飞走了！真晦气！定是饭店的猪头肉坏了还卖，我找饭店老板算账去！哎呦呦……肚子又痛，先上个厕所后，再说！”
元香回到旅馆，怕婆婆担心，便没敢讲公园里的奇怪事儿。婆婆问她：“情况如何？”元香摇了摇头：“没等到人……”婆婆立刻脸沉了下来：“我儿子才刚死了几天，你就急着去会汉子了！”元香愣了一下，然后马上说道：“妈，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婆婆说：“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你衣服上怎么粘了那么多干草……”元香低头一看，果然有许多干草粘在自己衣服上。她于是，一片一片地捡去，并且说道：“是我在路边晕倒了……”婆婆没再说什么，元香也没再言语。之后，和衣睡下，直到天亮。
天亮后，老吴来到了小旅馆，他给元香婆媳带来了早点。草草吃罢早点之后，他们朝水暖厂走去。很快来到门口，保安却是不让进了。婆婆硬闯，却被保安拦了下来。婆婆耍赖，坐在地上不肯起来。后来，她干脆跪在了地上。
老吴进厂，去找厂长。他来到二楼的厂长办公室，见厂长正在喝香茶。
厂长见老吴进来，忙招呼：“是老吴啊，来来来，喝杯茶！”说着，给老吴倒上一杯。
老吴接过茶来，放在一旁，他并没有喝，而是说道：“厂长啊，我想说的是……”
厂长打断他：“老吴，你先不要说话，先听我讲。 ”
老吴只得点了点头，厂长说道：“你知道富人为什么富，穷人为什么穷吗？”
老吴摇了摇头，厂长继续说道：“因为穷人不够狠！因为穷人总喜欢拿仁义道德来约束自己。你看看历史上，能够称得上‘君子’的，有哪个混得好的，又有哪个会有好结果的？孔子晚年，饭都吃不上！孟子晚年，被人气到吐血而亡！老子就更不用说了，迟暮之年、孤苦伶仃，一个人骑一头青牛躲到塞外去……我不是圣贤，也不想当圣贤，我只是个商人，是我的责任我担，不是我的责任我也不沾！你屡次三番地找我，不会有用的，趁早死心吧，兄弟！”

老吴无奈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正在这时，王三带着几个工人走了进来，他对厂长说道：“厂长，我看到李元香的婆婆，正在厂门口跪着呢！孤儿寡母的，多不容易啊，咱们就帮帮她们吧！”其他几个工人，也跟着附和：“是啊，厂长！咱就帮帮她们吧！虽然咱们厂没有责任，可也有义务是不是？”
厂长停顿了一下，然后笑了：“你们说的没错，咱都得帮帮她！不过咱们厂目前遇到了困难，帮她可以，但也只能量力而行！这样吧，我跟财务去沟通一下，看看厂里目前能拿多少现金出来！你们呢，回到车间去，号召大家捐款，多多益善，咱们一起来帮，群策群力，你们看如何？”
工人们只得点了点头，然后回车间去了。有个工人，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早知道，就不来了！这回可好，把自己给装进去了……看来，好人不好当啊……真是个老狐狸！”
厂长对仍愣在原地的老吴，说道：“老吴，你也去。让大家，尽量多献点爱心！没现钱的，可以找公司垫付，发工资时再扣除！”老吴点点头，然后也去了。厂长透过窗子，看到李元香婆媳俩，连同孩子正跪在厂门口，于是说道：“看来，是要讹人了！”
太阳越升越高，天气越来越热。元香婆媳连同孩子的脸上，已经全是汗水。怕婆婆撑不住，元香说道：“娘，咱回吧！您毕竟还是个病人呢！”婆婆摇了摇头后，说道：“傻孩子，娘知道跪在这，很丢人、很没有尊严！可是，咱们还有别的办法吗？今天，娘只能不要这张老脸了，就算跪死在这里，也要搏一下！你要受不了，就带上孩子走吧！”元香无奈，只得继续等待。
几个保安急得团团转，人也劝不起来。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一辆警车开了过来。在了解到情况之后，把婆婆搀了起来。然后，让保安打开门，带着婆媳俩来到了二楼厂长办公室。
一名警察把厂长叫到一个单间，然后说道：“天这么热，万一出点事儿，对咱们厂的影响多不好呀！人家肯定是有困难，不然谁愿意这样做，多没尊严啊！根据国家法规，虽然厂里没有责任，但还是需要履行一些义务的。你是明白人，应该比我们清楚，就酌情履行一下义务，免得把事情搞大，你说呢！”
在警察同志的劝说之下，厂长终于答应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给他们三万元的补助。但需签订一个书面协议，大意就是：以后跟厂里没有半点关系了，不可再以任何理由索要任何财物。元香签了协议，还额外写了一张叁万元的欠条。老吴他们在车间募捐到了2800元。连同他自己的5000元和王三的3000元，都交给了李元香。元香不要，老吴执意要给。他说“孩子还小，婆婆也有病，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你就拿着吧，况且，这也是大家的一份心意。 ”
元香只好拿着，她千恩万谢，感动得流了泪。老吴借了厂里的车，与王三一起，把她们送去医院。在交了医疗费用之后，很快就开好了死亡证明。再联系好殡仪馆，把赵峰的尸体运过去。
离开医院时，路过急诊门口，一辆救护车停在那里，正用担架抬一个人下来。王三瞥了一眼那伤者后，惊到：“怎么像三臭啊！他昨晚没回，今天也没上班，难道？”
老吴说：“不会吧，去问问救护人员！”说着，他跑过去问了。救护人员忙着救人，只回了句：“这个人喝多了，睡在机动车道上，被一辆大货车正压在头上……”老吴仔细端详了几眼，见伤者头部血肉模糊，看不太清，又觉得不像三臭，就暂时作罢了。
经过向殡仪馆询问，得知：送尸体回老家， 1000多公里的路程，费用极高。于是，只得在当地火化，没有举办追悼仪式，在拿到骨灰盒后，婆媳俩决定立刻返程了。老吴把他们送到了火车站。婆婆执意让老吴赶快回去，她十分感谢老吴的帮忙，还说她们不想再麻烦老吴了。于是，老吴和王三只得走了。他们走后，婆婆对元香说：“你在广场上等我一下，我去办点事情，去去就来？”
“妈，你要去干吗？”元香问。婆婆说：“你不用管了，我一会儿就回来了！”她说着，已经走远了。元香只能等在原地。
婆婆离开站前广场，她走上了一条马路，见来来往往的都是车，她很满意。因为，她正要执行一项计划：“我这把老骨头，估计也撑不了几天了！还不如想办法，替元香和贝贝她们娘俩挣点儿钱！就算是，我这个当奶奶的，尽一点义务吧！”她想找辆车碰瓷，如果自己被车撞死了，应该能给家属陪不少钱。她不想再回那个家了，儿子没了，还要整日吃药，给儿媳增添负担，她没道理再去拖累儿子媳妇了……
正在此时，她见一辆车正飞速开来。车标是个字母，她不认识，车漆很亮，便觉得：“应该是辆豪车，开车的定是个有钱人，能够多赔一点儿！”想到这，她奔跑起来，朝向那车一头撞过去。不料，那司机似乎早已察觉，一脚油门，车开了过去。而她，却扑空了，半张脸栽在坚硬的柏油路面上。脸皮破了，血渗了出来。后车急刹，差一点没撞倒她。司机下来，搀扶起她，然后说道：“阿姨，你这是怎么啦？我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啊？”
婆婆错愕地问道：“送我去医院，你不怕我讹你吗？”司机说：“我不怕，到处都是摄像头，人不是我撞的，自然就不会怕，咱们去医院吧！”婆婆拒绝了，她又回到了火车站。元香见她的脸破了，想替她包扎，却被她拒绝了。婆婆说：“元香，你看好孩子，我去买票！”

婆婆买了票，一行人开始进站。婆婆让元香抱着孩子，走在前面，而自己却没有进去。隔着铁栅栏，婆婆对元香说：“这座城市，挺好！我就不回去了！你回去后，把赵峰好好埋葬。然后，把孩子好好养大！遇到合适的人，就再嫁了！不要一个人独守空房，那样的日子不好过！”
婆婆说完，混入人群走掉了。元香逆着人流向外挤，但出来后，婆婆早已不见了踪影。元香到处找，最终在一个桥头，看到了正欲跳河的婆婆。一个好心的路人，爬上桥栏杆，把婆婆救了下来。一家人，重新买上火车票，回老家去了。不久后，婆婆还是死了，由于思念儿子，她旧病复发……
元香把婆婆和丈夫，埋在了同一块坟地，这样他们就不会孤单了。时间很快，转眼间已过了一年，元香仍在内衣厂上班，女儿贝贝也上了幼儿园大班，她懂事多了。期间，元香经历了两次相亲，都是被嫂子逼着去的。一个是跑长途的货车司机，年龄比她还小；一个是生意人，在县城有两套商铺，年龄比她要大很多。其实，元香暂时不想再找，毕竟她依然想念着赵峰，所以就一直在拖着。
很快来到了清明节。那天正下着小雨，元香带着女儿贝贝，来坟地里给婆婆和老公上坟。正在忙着，却不料老吴也来到了这里。元香甚是惊奇：“吴大哥，你怎么来了，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老吴答道：“打听了你家的邻居，他们告诉我的！说你来上坟了，我觉得自己也应来看看赵峰兄弟，于是，就找来了。哦，对了！我已经不在那家水暖厂打工了，厂子倒闭了，连机器设备都被工人分掉了，厂长不知去向。我想回家种种果园，现在直播电商不是很火吗？应该不愁没销路。然后，再在家附近打打零工，应该也够生活了。另外，父母年岁也大了，需要人照顾！这不，回老家路过你们村，就想着过来看看！”
元香说道：“回乡发展，也挺好的！咱们别在这里聊了，回家去聊如何！”老吴点头，于是他们带上贝贝，回家去了。老吴路不熟，在泥泞的路面上，滑了一下，摔了一跤。元香赶紧去拉他，结果被弄了一手泥。老吴有些不好意思，元香笑着说没关系。
不知为什么，自打见到老吴，元香有一种莫名的开心。老吴在无形中，带给了她一种无限的踏实与亲切感。在回家的路上，老吴告诉元香：“那天咱们在医院急诊门前，看到的那个伤者，果然是三臭！他贪杯醉倒在机动车道上，被使来的大货车压死了！唉……”
元香惊到：“真的吗，那可真是太不幸了！三臭哥是个好人呢，他原本还想要帮我来着……唉，为什么好人总是没有好报呢！真是，太可惜了……”老吴应和道：“谁说不是来着！”说着话，已经到了元香家里。老吴留下了给元香母女俩买的礼物和一些钱之后，就要离开。元香留他吃饭，他不肯。还说：“这些年，我一直在外面打工，苦了父母和孩子们了！实不相瞒，我爱人死的早，那时家境不好，没钱给她治病，所以就……两个孩子，都是爷爷奶奶带大。孩子们，既缺母爱、也缺父爱。这回回来，就要好好给他们补一补！都上初中了，也快熬出头了……”老吴说着，满脸都是知足的微笑。他走了，元香望着老吴的背影，却有一种莫名的不舍。

到了下午，天就晴了，晚上却又露出了星光。星光下，元香坐在院子里，拿出了老公赵峰为她做的那块洗衣板，仔细端详着后面的那两句话：赵峰爱李元香，元香也爱赵峰。元香默默说道：“老公啊，你要是还在，那该多好啊！碰到了路口，也不需要我来做选择。可是，现在我该如何去做呢？”她默念着，默念着，慢慢地在椅子上睡着了！不知何时，一牙弯月悄悄地爬上了树梢，虽然不大，却格外明亮，映出了夜空中云朵的背影。一阵轻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好一个云淡风轻的夜晚……

死亡证明|原香，请加油（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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