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 地球上的王家庄( 二 )


王爱贫言之有理 。 听了他的话我们都松了一口气 , 同时心存感激 。 然而 , 王爱国立即反驳了 。 王爱国说 , 假如我们坐的是船呢?王爱国的话又把我们甩进了无底的深渊 。 形势相当严峻 , 可以说危在旦夕 。 是啊 , 假如我们坐的是船呢 。 假如我们坐的是船 , 永远坠落的将不只是我们 , 还得加上一条小舢板 。 这个损失将是无法弥补的 。 我们几个岁数小的一起低下了脑袋 。 说实话 , 我们已经不敢再听了 。
就在这个最紧要的关头 , 还是王爱贫挺身而出了 。 王爱贫没有正面反击王爱国 , 而是直接给了我们一个结论:“这是不可能的”王爱国说:“为什么不可能 。 ”王爱贫笑了笑 , 说:“如果船掉下去了 , 那么请问 , 满世界的水都淌到了哪里?”我们看了看身后的鲤鱼河 , 水依然在河里 , 并没有插上翅膀 , 并没有咆哮而去 , 安静得像口井 。 我们看到了希望 , 心安理得 。 我们坚信 , 有水在 , 就有我们在 。 王爱贫挽救了我们 , 同时挽救了世界:我们都一起看着王爱贫 , 心中充满爱戴与崇敬 。 他为这个世界立下了不朽的功勋 。
但是 , 我还是不放心 。 或者说 , 我还是有疑问 , 在大西洋的边缘 , 满世界的水怎么就没有淌走呢?究竟是什么力量维护了大西洋?我突然想起《世界地图》 。 可以肯定 , 世界最初的形状一定还是正正方方的 , 大西洋的边沿原来肯定是直线 。 地图上的巨大外弧线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 那是被海水撑的:像一张弓 , 弯过来了 , 充满了张力 , 充满了崩溃的危险性 。 然而 , 它终究没有崩溃 。 这是一种奇异的力量 , 不可思议的力量 , 我们不敢承认的力量 。
一切都是《世界地图》闹的 。 可是我不打算抱怨《世界地图》什么 。 即使没有那张该死的地图 , 世界该是什么样一定还是什么样 。 危险的确是存在的 。
然而 , 危险在任何时候都是有诱惑力的 。 它使我陷入了无休无止的想像 。 我的思绪沿着乌金荡的水面疯狂地向前逼进 , 风驰电掣 , 一直来到了大西洋 。 大西洋很大 , 比乌金荡和大纵湖还要大 , 突然 , 海水拐了一个九十度的弯 , 笔直地俯冲下去 。 这时候你当然渴望变成一只鸟 , 你沿着大西洋的剖面 , 也就是世界的边沿垂直而下 , 你看见了带鱼、梭子蟹、海豚、剑吻鲨、乌贼、海鳗 , 它们在大西洋的深处很自得地沉浮 。 它们游弋在世界的边缘 , 企图冲出来 。 可是 , 世界的边沿挡住了它们 , 冲进来的鱼“当”地一下 , 被反弹回去了 , 就像教室里的麻雀被玻璃反弹回去一样 。 基于此 , 我发现 , 世界的边沿一定是被一种类似于玻璃的物质固定住的 。 这种物质像玻璃一样透明 , 玻璃一样密不透风 。 可以肯定 , 这种物质是冰 。 是冰挡住了海水的出路 。 是冰保持了世界的稳固格局 。
我拿起竹篙 , 一把拍在了水面上 。 水面上“啪”的一声 , 鸭子们伸长了脖子 , 拼命地向前逃窜 , 我要带着我的鸭子 , 一起到世界的边缘走一走 , 看一看 。 我把鸭子赶出乌金荡 , 来到了大纵湖 。 大纵湖一望无际 , 我坚信 , 穿过大纵湖 , 只要再越过太平洋 , 我就可以抵达大西洋了 。 我没有能够穿越大纵湖 , 事实上 , 进人大纵湖不久我就彻底迷失了方向 。 我满怀斗志 , 满怀激情 , 就是找不到方向:望着茫茫的湖水 , 我喘着粗气 , 斗志与激情一落千丈 。
我是第二天下午被两位社员用另外一条小舢板拖回来的 。 鸭子没有了 。 这一次不成功的探险损失惨重 , 它使我们第二生产队永远失去了八十六只也可能是一百零二只鸭子 。 两位社员没有把我交给我的父亲 , 直接把我交给了队长 。 队长伸出一只手 , 提起我的耳朵 , 把我拽到了大队部 。 大队书记在那儿 , 父亲也在那儿 。 父亲无比谦卑 , 正在给所有的人敬烟 , 给所有的人点烟 。
父亲一看见我立即走了上来 , 厉声问:“鸭子呢”我用力睁开眼 , 说:“掉下去了 。 ”父亲看了看队长 , 又看了看大队支书 , 大声说:“掉到哪里去了”我说:“掉下去了 , 还在往下掉 。 ”父亲仔细望着我 , 摸了摸我的脑门 。 父亲的手很白 , 冰凉的 。 父亲掴了我一个大嘴巴 。 我在倒地的同时就睡着了 。 听村子里的人说 , 倒地之后我的父亲还在我的身上踢了一脚 , 告诉大队支书说我有神经病:后来王家庄的人一直喊我神经病 。
“神经病”从此成了我的名字 。 我非常高兴 。 它至少说明了一点 , 我八岁的那一年就和我的父亲平起平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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