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排放 电力行业“换血记”( 三 )


现在已进入中国碳交易市场的企业只有发电厂 , 接下来 , 还有钢铁、化工、石化、有色金属、水泥、航空、运输7个行业的公司将被纳入 。 这8类公司也是中国划分的强制减排对象 , 在此之外的公司可自愿减排 , 目前尚未被纳入碳交易市场 。 这个阶段 , 政府面临的挑战大于这些被强制减排企业 。 身兼碳配额的制定者、发放者和监督者等多重角色 , 政府需要更多时间制定更清晰的游戏规则 。 目前 , 有关碳排放数据的获取和计算方式 , 全国并没有统一 。 目前被纳入强制减排的企业每年的碳排放量由各企业自行上报 , 环保部门收集到数据 , 但并不能保证其准确性 , 实际可能差很多 。 在各企业没有数字化的能源管理系统之前 , 数据的获取也是个难题 。 全国碳排放权交易市场其实比原计划推迟了3周 , 原因之一是有公司被发现数据造假 。 来自内蒙古鄂尔多斯的一家高新材料有限公司虚报了碳排放 , 成为全国首例公开披露的碳排放报告造假案件 , 并直接导致原定于6月25日开市的全国碳交易市场计划推迟 。 此外 , 计算方式上各城市也不一致 。 电厂是相对简单的企业类型 , 原材料是煤 , 产品是电 。 钢铁、化工类的企业就复杂得多 , 一个钢厂就有板材、型材、钢胚等多种产品 。 上海的计算方法 , 是将能耗超过公司总能耗50%的产品作为该公司的主产品 , 再将其他产品的能耗摊算在主产品上 。 其他城市不一定这么计算 , 有的城市按年度业务量计算排放 , 有的算主要工序的排放 , 从区域到行业 , 都未能统一 。 按照碳阻迹创始人晏路辉的说法 , 普通消费者对低碳的认可 , 才是驱动整个企业端减排的核心力量 , 而这些下游企业的减排行动 , 才能进一步推动供应链上游——从能源到各种化工原材料企业的转型 。 所以 , 将非直接接触化石能源的普通制造业 , 甚至距离消费者更近的零售业、服务业纳入碳市场已是趋势 。 但是 , 中国碳交易市场向除电厂以外的更多自愿减排企业开放准入的过程 , 还面临量化核算标准的挑战 。 目前 , 企业更多套用国际标准化组织在2006年提出的ISO14064标准来量化其温室气体排放和清除情况 。 同时 , 自2015年以来 , 国家发改委也陆续针对几十个行业颁布了“企业温室气体排放核算和报告”系列国家标准(GB/T 32151) 。 ISO标准与国标对于温室气体排放对象的范畴界定不同 。 比如 , 在国际标准ISO14064 , 范围一是使用化石燃料的排放 , 范围二主要是电力使用的排放 , 但是中国的碳交易市场执行的核算标准是GB/T 32151——用电和化石燃料被放在了同一个范畴内 。 中国需要尽快解决这种核算“双标”的问题 , 好让更多企业通过参与碳交易而积极推动碳减排 。 根据计划 , 欧盟将在2023年开始实行碳关税政策 , 受影响的将不只是钢铁等已在中国强制减碳名单上的企业 , 还包括更大范围的供应链公司 。 苹果、欧莱雅等拥有全球业务的500强公司早就开始做准备 。 以欧莱雅为例 , 它建立了一个供应链改革(Changing the Chain , CDP)平台 , 这套供应商碳排放管理系统 , 要求供应商每年在该平台披露其碳数据 , 欧莱雅会评估各供应商并给出abc等级 , 处于低等级的供应商要么降低碳排放 , 要么面临淘汰 。 苹果也做了同样的管理系统 。 欧盟的这一关税政策一度被解读为针对中国——作为全球制造业大国 , 一旦有工厂不能达到欧盟的碳排放标准 , 就要为此支付高昂的碳税 。 欧盟的碳价格差不多是中国的10倍 , 再严重一点 , 相应的生产可能因此转移出中国 。从种树到减排
范围一二三有从易到难的内在逻辑 , 苹果、亚马逊、Facebook、微软、欧莱雅等全球500强公司基本都已完成范围一二的自身减排 , 进入供应链管控的范围三阶段 。 与之相比 , 大多数非强制减排范畴的中国公司 , 对于自己“究竟能排放多少碳” , 以及“碳交易跟自己有没有关系”没有多少概念 。 2011年 , 晏路辉结束在英国一家环境咨询公司的工作回国 , 创业做了一个帮企业做碳管理软件的公司 , 取名碳阻迹 。 他一路寻求客户 , 起初这个市场有回应的不多 。 但是最近两年 , 主动找到碳阻迹做咨询的公司一下子多起来 。 原本 , 对碳足迹的计算是个需要付费的定制化服务 , 因为每个企业的产品和供应链复杂度并不相同 , 而且需要实时计算 。 但为了降低企业的进入门槛 , 晏路辉的团队今年推出了一款叫“神碳”的免费碳核算工具 , 让企业可以在最快20秒、5步之内算出自己的碳排放规模——只是估算 , 依据的是碳阻迹公司过去10年在各行业、产品中累积的历史数据 。 计算出碳排放只是碳中和的第一步 , 若想避免交碳税 , 企业还必须想办法将自己产生的碳中和掉 。 截至目前 , 碳中和技术并不完备 , 主流方式仍然是种树——谁也没有真的见到所谓碳捕捉技术的踪影 。 7月初的公司10周年论坛上 , 晏路辉向观众讲述了他们如何将一场会议变得更环保:为了中和举办这场会议所使用的照明、瓶装水、纸张、差旅等各项消费行为所产生的碳 , 他们请人在陕西延安的两亩土地上种下220棵侧柏 , 按一吨碳220元的价格支付了这些树的种植和养护费用 。 从这种有点行为艺术的方式里 , 你应该可以了解到全球现有的碳中和技术有多贫乏 。 亚马逊的森林里曾经有一棵树上挂了好几个企业的捐助牌——它吸收的碳到底算谁的?土地资源是有限的 。 亚马逊雨林的森林大火还曾杀死数以十亿计的树木和植物 , 将全球最大的碳汇之一变成了最大的污染者之一 。 就是这种森林碳汇 , 价格也已经从年初的四五十元涨到了现在的200多元 , 很多公司还为此搞起了圈地运动 。 晏路辉认为 , 所有公司最后都不得不回到认真在企业内部减排的路上 。 比如 , 淘汰高碳设备 , 将普通照明换成LED , 柴油车换成新能源车 , 或者数据中心改用清洁能源发电 。 这些改造涉及巨大成本 。 以京东为例 , 它超过70%的碳排放来自于物流 , 其次是数据中心 , 占比超过20% 。 如果把物流车都更换成新能源车 , 并把数据中心改迁到一个距离清洁能源更近的地方 , 或者直接投资一个风电站、光伏电厂 , 加总投资可能达到百亿元 。 消费者是否愿意为这些改造买单也是个问题 。 晏路辉称 , 一款低碳甚至零碳产品相比同类产品售价一般要高出30% 。 除非碳中和技术有新的突破或者碳税高到了企业不可承受的程度 , 否则 , 这种企业自愿减排和消费者主动买单之间的“鸡生蛋、蛋生鸡”问题 , 还要再僵持一点时间 。 前述上海节能减排中心不愿具名的工程师对《第一财经》YiMagazine表示 , 以现有技术 , 整个上海市都做不到碳中和 , 本地的燃气电厂和钢铁企业必须要用化石燃料 , 上海的绿化面积只能中和其中的6成 , 计算下来还有4成至今没有着落 。 与这些悲观的声音不同 , 远景碳管理业务负责人孙捷认为 , 眼下重要的不是怀疑零碳技术本身 , 而是尽快加入游戏 。 因为从大的逻辑来推断 , 煤电是资源驱动 , 可再生能源是技术驱动 , 风和光都是免费的 , 当技术进步 , 绿电的价格可能下降为零 。 在电力市场化程度较高的欧洲 , 个人用户也有多种方式参与到碳中和进程中 , 除了人人都可以用光伏发电 , 家用储能或电动汽车还能通过物联网软件平台成为“虚拟电厂” , 参与到电网系统的调峰调频中 。 张元介绍称 , 远景已经在德国等海外市场积极布局包括户用储能、智能充电服务、车联电网(V2G)等软硬件创新产品 , 来服务于这些自下而上的碳中和转型 。 当越来越多企业加入自愿减排购买绿电 , 整个电网就将换血:电线里面的电流并没有在物理上发生变化 , 但来源已经变了 。 (应采访对象要求 , 文中陈侃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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