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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有一位怪婆婆艺术家草间弥生(1929年3月22日-) , 她是令密集物恐惧者们闻风丧胆的波点女王 , 她是可与安迪·沃霍尔匹敌的波普艺术领袖 。 她的作品 , 就是她看见的那个世界——一个疯狂的波点世界 , 无穷无尽 , 交织跳动 。 从小性情阴郁的她 , 在十岁那年被确诊为神经性视听障碍 , 并且还伴随着精神分裂症 。 这场疾病使得草间从此与种种幻听、幻视如影随形 , 大量持久的幻觉铺天盖地袭来 。 世间万物在草间弥生眼中 , 都仿佛蒙着一张斑点状的网 。 她曾说:“我有如走在没有尽头的路上、踏上没有尽头的扶手电梯 , 直到死﹔又有如喝了一千杯咖啡、或吃了千万英尺通心粉!”面对这个几乎无法承受的高能宇宙 , 强烈的恐惧感整日笼罩着草间弥生 , 让她濒临崩溃 。 艺术是自我救赎 , 创作无穷无尽的波点成了草间自我治疗的一种方式 。 一个个小小的圆点被她当作是与世界沟通的途径 , 在画波点的过程中 , 她一点点被治愈 。
如果说波点是来自宇宙和自然的信号 , 那么草间弥生从自己一介渺小个体的位置 , 在试图眺望与度量宇宙的无限 。 我常常想 , 如果我也有这样一种无限视角 , 将会是如何的不堪重负?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于1975年发表的小说集中 , 有一个著名的短篇小说《沙之书》也谈到过这个问题 。 主人公“我”从一个上门推销《圣经》的外国人手中买到了一本奇怪的书 , 这本书页码无穷无尽 , 没有起点 , 也没有终点 , 在令“我”执迷的同时 , 也让“我”文学视阈感到了难以名状的恐惧 , 最后 , “我”放弃了这本无始无终的奇书 , 把它藏进了图书馆里 , 所谓“隐藏一片树叶的最好的地点是树林” 。 事实上 , 在博尔赫斯笔下 , 图书馆是一本更为巨型的“沙之书” , 他创造了荷兰画家埃舍尔的绘画一般散发着浓郁的迷宫气息的图书馆:“宇宙”(别人管它叫图书馆)由许多六角形的回廊组成 , 数目不确定 , 也许是无限的……这本“沙之书” , 这个迷宫图书馆 , 象征着由作为符号的万物编织出来的无限的世界 , 象征着整个宇宙及其未知而混乱的无限性 。 博尔赫斯渴望突破认知的局限、时空的束缚见证无限 , 但最终却在体验到无限之后 , 因生而为人的渺小而感到无奈、痛苦、噩梦缠身 , 这不仅仅是《沙之书》的思辨所在 , 也是博尔赫斯很多篇小说的主题 。
其实 , 这世界上没有数字 , 也没有字母 。 我们把自己的存在加以简化 , 以方便人类理解 , 我们创造出度量衡 , 好忘却这一切都是深不可测的 , 是可以无穷无尽地延展的 。
天空底下 , 是一重又一重的大山 , 苍茫茫的望不到尽头 。 长风过处 , 是一重又一重的浪涛 , 碧缈缈的望不到尽头 。 现今全球70亿4000万人类 , 无穷无尽的故事互相咬合、冲撞 , 无穷无尽的悲欢离合、生老病死 。 回望过去 , 自从有人类以来 , 迄今已有850亿人先后死在这颗蓝色星球上 , 他们是我们的先辈先人 。 展望未来 , 在我们燃尽春夏秋冬之后 , 这个世界上还将会有无穷无尽的孩子前赴后继、呱呱坠地 。 天地之间容得下这么多山川河流 , 自然也容得下这么多“人生代代无穷矣”的人类 , 四海八荒都是他们容身之处 。
正如威廉?布莱克(William Blake)所言:“当知觉之门被打开 , 人们就能看清事物的本来面目 , 无穷无尽 。 ”《纽约时报》这样评价草间弥生以《无限的网》为代表的作品:“她的作品完全排除个人情绪 , 以一种偏执的重复令人感到迷惑 。 ”虽然 , 思绪在这无穷无尽的天宇下沉落 , 在这无边无限的海洋中沉没 , 必定让人感受到某种战栗与晕眩 。 但是 , 我还是很想也拥有草间弥生的偏执 , 博尔赫斯的渴望 , 怀着对永无止境的生命力的感动 , 试图将无穷无尽握在掌心 。 这样的路是没有尽头的 , 也没有胜负 , 就像堂吉诃德与风车作战 , 出征就是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