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如舟挂短篷——陈年旧事 | 李云娅( 二 )


小艾大我八天 , 我们正好是同班同学 , 同窗好友 。 她出生在我爷爷奶奶的屋子里 , 我出生在她爷爷奶奶的茅草屋里 。
那是我伯父、父亲搬过去之后又重新加建了的 。 每当起风下雨 , 我和妈妈吓得都要哭 , 生怕房子倒了 。 正如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里“床头屋漏无干处 , 雨脚如麻未断绝 。 ”我父亲也总能在任何我们感到悲痛欲绝的时候表现出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 , 他说“大珠小珠落玉盘” 。 每次我和父亲畅想未来 , 小孩子总喜欢异想天开 , 父亲说我们今后要做个大房子 , 房顶上还要有个水箱 , 不用挑水 , 再弄个发电机发电不用点煤油灯 。 理想其实只藏在你见识过的世界里 。 而我日日出门抬头就看见对面刘家的瓦房 , 我幼时的理想就是啥时候有个瓦房就好了 。
听到我们父女俩谈笑风生 , 母亲就说 , 你们就白日做梦吧 。

小艾的爸爸是个裁缝 , 家里常年有两个徒弟帮忙挑水做饭打扫卫生 。 小艾的妈妈性格温和 , 不太做事 。 我常去她家玩 , 有时还住在那里 。 我要费力抬腿才迈过那个石门槛 , 进门处是长方形的天井 , 天井的前部分有个屏风隔断 , 栽有一钵栀子花树 , 粗壮的枝干 , 一人多高的植株 , 想是年代久远了 。 屏风后面的天井边分布有八间房屋 。 进门左边是厨房 。 房间里有木质阁楼 。 花格的木窗和雕花木门 。 小艾说 , 你爸爸妈妈也在这里住过 。
小艾家是右边那座八大间 。 中间那座分给了杜家 , 我见到的时候已经成了简陋的三间普通瓦房 , 杜家男人犯事坐牢 , 为了一家老小生活 , 拆除原来的老屋卖掉了粗大的屋檩、瓦片、清灰砖 , 只建了三间小瓦房 。 左边的乔家更是破烂不堪 , 没有了一点像小艾家的那个老屋模样 。 斑驳的土墙上留有标语的痕迹 。 乔家大儿子去给人做了上门女婿 , 留下一个走路一拐一趄的残疾小儿子 , 口齿也不太利索 。
后来去给爷爷上坟经过他家 , 看见又多了两个孩子 , 一个残疾儿子和一个只上了三年学的女儿 。 他家成了村里为数不多的低保户 。
小艾家有两个哥哥 。 高大魁梧 。 大哥高中毕业 , 是我们小学的老师 。 我们一年级的班主任佘老师是个漂亮的军嫂 , 白里透红的脸颊上 , 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 对小艾格外好 。 二年级的时候 , 小艾的大哥被抓走了 , 判了三年 , 据说是破坏军婚 。
我喜欢小艾的妈妈 。 我俩常去屋后 , 偷偷用竹竿去戳树上的柿子 。 两个人才能抱住的柿子树上挂满了柿子 。 去捡橡子 , 高高的橡子树 , 脖子都快仰断才看到顶 。 不过 , 她家的咸鸭蛋总是腌得发黑 。 不像我家还没等腌好就吃光了况且我家只有鸡蛋没有鸭 。 改革开放后 , 我考上了重点初中 , 小艾成绩也不错 , 但是我们学校才考上了两个人 。 另一个人不是她 。 再去她家玩 , 她妈妈总给我们做荷包蛋吃 , 印象中我姐夫到我家时才有荷包蛋吃 。 他爸爸要她向我学习给家里争个气 。 小艾复读了一年五年级如愿上了我所在的学校 。
三年后我稀里糊涂地跟在那些学霸后面也上了县一中 。 再过了一年 , 小艾考到了三中 , 她爸爸说人家能够考上一中 , 你再读一年初三肯定也可以 。 于是在我上高三的那年 , 我和小艾又成了一中的校友 。 学业的负担和同学圈的不同 , 我们之间少了来往 。 我大学毕业后被分回县城教书 , 三年后我结婚了 , 小艾还在高三黑暗的泥泞中挣扎 。 最后一年高三 , 他爸爸已经病入膏肓说:”幺儿 , 你如果今年考不上 , 我会气死的 。 ”事情总是越想得到越是事与愿违 。 他父亲在高考发榜两周后 , 含恨离开了人世 。
小艾高中毕业后做了民办老师 。 他二哥说那个屋场风水不好 , 一气之下也拆了老屋 , 卖掉所有砖瓦、屋檩等材料 , 重新找了个宅基地做了三间瓦房 。 然后外出来到深圳打工 , 经过多年积蓄在中国最富的村——南岭村买了小产权房定居深圳 。 我怀疑上苍是否有双无形之手 , 鬼使神差 , 阴差阳错 , 我们几乎又成了邻居 , 几年前我刚好卖了南岭村的两套小产权房 。
而小艾的妈妈却对人说 , 李家人被没收得一无所有 , 我们走时啥都没留下 , 不是不留 , 确实是穷得叮当响 , 一无所有 。 饭碗都没几个完整无缺的 , 后来不都还是又起来了吗?
小艾妈后来对我说 , 当时我们家被没收那么多金子 , 那么多人轮番来搜查 , 都不知到了哪些人的手里 , 他们一点没有拿 , 那些拿走的人肯定没有交给国家 。 据我妈说用紧口布袋可以装满满一袋 。 至于到底多大的袋子 , 我也没细问 。 后来被分散藏匿 。 被不同批的人搜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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