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一个中年人潜入00后QQ群非要劝年轻人快乐( 三 )


他去工地学推斗车,一车砖头200斤,装混凝土的更重 。几天干下来,他手上都是泡,这些泡又变成茧 。一次,他推翻了斗车,摔进水泥里 。
他学会了看施工图放线,扫一眼砖垛就知道是堆了几千块,瞄一眼车就能判断装了多少立方米沙子 。因为表现出众,他被老板送去学技术 。他同时打过几份工,20年前就月收入过万元,逐渐在郑州站稳脚跟 。
“现在的孩子不必为一点想吃的零食绞尽脑汁,不必为一件新衣服辗转难眠,也不必为一点学费忐忑不安、为一套三角尺软磨硬泡 。”他在文章中写道,小儿子一周用掉的铅笔比当年自己一年用的都多 。
但是,大儿子去世后,他开始理解当代孩子的压力 。小儿子正读小学二年级,徐世海每天都会问问学校里的事,“开心不开心的都说说” 。看到孩子不高兴,他买玩具换真心话 。
他见过有家长不拿孩子的痛苦当回事,还指责孩子不懂事 。当事人轻松聊起这些,徐世海则听得心情沉重 。
日常生活中,他粗线条,老忘事儿,留着接近光头的圆寸,总被人调侃“一套衣服穿一季” 。但对年轻人的一句话、一个举动,他都格外敏感小心 。
和孩子们聊深了,他会告诉对方真实身份 。他发去徐浩宇生前的照片,感叹“其实对父母来说,没什么比你们活着更重要了” 。
徐世海曾在群里遇到过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们互称兄弟,在群里怼人、骂脏话,说不想活了 。徐世海刚劝两句,人家就让他闭嘴,他打不开局面 。最后,两人说“再见了”,再没回复他 。
第二天,徐世海听群里的人说,两个少年已经离世,有群友在这条消息下点赞,他则痛哭起来 。
受挫不能让他死心 。年轻时他就爱管闲事儿 。在路边碰见临盆的产妇,把人送到医院,还把费用交了 。为了帮人,他搭进去不少钱 。身边的人,谁家遇到事儿都爱跟他说,小到烹制新菜,大到家里装修,他都去帮忙 。在红十字水上义务救援队,他出的任务不少,有时需要开长途车,连续忙好几天 。
他的朋友年龄从十几岁到五六十岁都有,都爱去他家吃饭,还有人专门把家搬到他家附近 。
徐世海算过,自己试图“救”过的年轻人有几十个 。有的生活在郑州,有的在云南、贵州 。有人后来工作了,当警察的、做生意的、开工厂的、送外卖的都有,还有人是“斜杠青年”,同时忙活好几份事业 。
迈过人生的难关后,一些年轻人还会找他 。一个短发的女生性格爽朗,她告诉徐世海,“以后可以把我当半个儿子” 。
也有人最终删掉了他的联系方式 。徐世海理解,生活重新开始了,忘掉过去挺好的 。
每过一两个月,他就会去儿子坟前,摆上儿子生前爱吃的鸡腿、爱喝的雪碧 。他会对儿子念叨那些被自己救下的孩子 。他想,如果当初有人拉儿子一把,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 。
徐世海非常珍惜“父亲”这个身份 。小时候被迫中断学业,他一度不理解父亲 。和所有过于传统的中国父子一样,他当了一辈子农民的父亲沉默寡言,鲜少与晚辈交流 。
徐世海想尽力做个开明的父亲 。儿子在世时,遇见烦心事,他主动敲门,“有啥解决不了的我帮你” 。学校发生了“不公平”的事,儿子站出来发声,与人起了冲突,他为儿子撑腰 。
徐浩宇去世后,徐世海主要精力都用来陪家人 。他最关注的是青少年心理健康,一旦发现“看起来有问题”的QQ群,他就抄下群号,发给身边的家长一起举报 。三四个月里,他找到的30多个群先后被处理 。
他常和朋友交流与年轻人沟通的心得,他的一些朋友说,受他影响,自己也不再执着于孩子的学习成绩,会给孩子做好吃的,也会带孩子看电影放松 。
如今谈起去世的儿子,徐世海会一支接一支地抽烟,不时背过身去擦眼泪 。他常备速效救心丸,防备想儿子想得太伤心 。走在路上,看到和儿子相似的背影,他常常忍不住上前拉住对方,问一句“吃饭了没” 。
在巨大的悲痛中,他依然选择在网上讲出失子故事,“让别人家参考,不要发生这样的悲剧” 。越来越多的人关注他,他担心“小偏方”不受认可,“毕竟,很多孩子出了问题,家长从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
又一次陷入对儿子的想念时,他会翻出年轻人发来的信息,给自己打气 。一个男孩拿第一笔工资给徐世海买了礼物 。一个曾请他雇人袭击父母的少年,平稳地度过了青春期,现在向他咨询该给父母买点儿什么 。
让徐世海最难忘的是,有年轻人说,自己也想有个这样的爸爸 。不止一个年轻人和他提过:“以后能不能叫你爸爸?”他全都拒绝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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