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海建|茅海建:去旁骛将学问进行到底( 三 )


畅销书失败的尝试
1994年春节,茅海建回上海省亲,与友人朱金元先生谈论学术著作的市场前景问题,朱金元是一位资深编辑,他从读者的角度来看书,认为一定存在一种既有品位而又好看的学术著作,好书应该是能够给专家以启发,又能获得普通读者喜爱的 。考虑当时的文化环境,茅海建对“写一本专业和非专业各种层次的人都可以接受的书”,充满兴趣 。
茅海建花了一年的时间,最终写成《苦命天子:咸丰皇帝奕詝》,是他所有著作中气质最独特的,笔调轻松,发论有着精心安排的随意,而且毫不掩饰对笔下人物的感情,“我只是可怜他(指奕詝) 。一个好端端的青年,就像绝大多数人那样平常,只因为登上了绝大多数人都梦求的皇位,结果送掉了性命 。”这样入情佻达的文字,在茅海建之后的著作中很难再见到 。
有意思的是《苦命天子》与《天朝的崩溃》两书的命运 。1994年《天朝的崩溃》书稿交给出版社时,学术著作已经很不景气,出版社的工作人员没仔细看书稿就否定其出版价值,几经周折,终于得以出版,和《苦命天子》在同一年面世 。《天》市场反响是出乎意料得好,《苦》既无销售上的成功,也没有读书界的反响 。此后,茅海建对“以学术为题目以取悦读者为方向”的写作保持了绝对的距离 。
去旁骛将学问进行到底
学术研究有理论与考证之别,前者自成一家存一说,可存议容疑问;后者的目标是唯此一说,很难引起讨论,茅海建走的是实证之路,一条需下苦力且孤寂的路 。1998年,正值戊戌变法一百周年,茅海建结束了对鸦片战争的研究,开始转向戊戌变法 。之后去日本的短暂访学,似乎成为茅海建学术生涯中如洗礼般的仪式 。他反复强调自己去了日本才明晰学术的意义 。
1999年在一篇写京都大学的“共同研究”的文章中,他一边期待“将学术视为天下公器的胸襟”,一边致敬日本学者,多少蕴藉着对自己的期求:“在茫茫的日本人群中,他们的研究兴趣几乎是无人理解的,他们的研究结论也很难有实用的功能,他们是孤寂的一群 。当学术成为他们的人生追求时,他们也需要一个学术而非功利的场合,激起学术的冲动,抚慰自己不甘孤寂的心 。”
回国后,茅海建进入北大历史系执教,一连三年没有发表论文 。他往返于中国第一档案馆、台北中研院近史所、香港大学、剑桥大学远东与中东研究院等,域外客舍的宁静使茅海建得以摆脱各种杂务,多年潜心研究戊戌变法,系统运用案馆,对戊戌政变发生的时间、过程和原委进行核定并作出相应的补证与修正,细化了戊戌政变的全过程 。
在史学之外的读者看来,茅海建的研究结果,并无令人激动或是别开生面的戏剧性转折,而对于近代史学界而言,由于习惯了进步式叙述,其学科发展轨迹是主题先行,不缺乏结论,但相关史实面目不清,每一个历史细节的考证,都是夯实历史结论的重要手笔 。茅海建的研究成果,即为《戊戌变法史事考》及其续集、《康有为我史鉴注》,要了解近十年来戊戌变法研究新进展,只看茅海建的史事考就可知,实在令人叹之敬之 。
茅海建将学问进行到底,将其作为自己抵达学术彼岸的唯一路径,他的孤注一掷,为他带来的是宽阔的学术大道 。这些注释密集而行文艰涩的书籍,并没有如我们所猜想的那样无人问津,它们在学术界获得敬意,在市场虽非热捧的宠儿但为长销之作,究其原因,恰恰就是茅海建的期待——学术为天下之公器,那些研究历史的学者或者撰写畅销书的历史写者,都需要将其备在案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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