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来如此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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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黎荔
前几天 ， 有朋友发来一篇文章《高敏感个体——是你吗？》 ， 认为我非常符合“高度敏感性”这一天生特质 。 这篇文章中列出的高敏感个体的特征 ， 包括：
1、拥有丰富且复杂的内心世界
2、受到艺术和音乐的深厚影响
3、很容易不知所措
4、很难在他人的观察下执行任务
5、容易受到惊吓
6、对疼痛、咖啡因和饥饿敏感
7、适应内部的身体感觉
8、随时都会注意到感觉的变化
文章认为 ， 这种特质常常在艺术家、诗人中发现 ， 并且它与天赋、创造性以及同情心紧密相连 。 同时 ， HSP（高敏感个体）也有更高的抑郁症及其他精神疾病的患病风险 。 作为回应 ， 今天我就说一说生来敏感这件事吧！
帕斯卡尔在《思想录》一开篇中 ， 就提出了几何学精神与敏感性精神这两个概念 ， 并将二者严格加以区别：几何学精神是指以几何学代表的逻辑推论方式 ， 与之相对的敏感性精神 ， 则是指心灵的直觉或敏感 ， 或者曰直觉的精神 。 李道生在《世界神哲学家思想》一书认为 ， 帕斯卡尔在学术上的最大贡献 ， 就是他把逻辑区别为两种：理性的逻辑与心灵的逻辑 。
依帕斯卡尔所言 ， 敏感性精神的原则“几乎是看不见的 ， 我们毋宁是感到它们的而不是看到它们的；那些自己不曾亲身感到过它们的人 ， 别人要想使它们感到 ， 那就难之又难了” ， 因为这类事物的对象 ， “必须有一种极其细致而又十分明晰的感觉才能感受它们 ， 并且根据这种感受做出正确公允的判断来” 。 这种直觉的基本特征就是：“在一瞥之下看出整个的事物来而不靠推理过程 ， 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这样的” 。 什么是敏感性精神？是一种“极其细致又十分明晰的感觉” ， 它可以在一瞬间中突然感悟到了“整个的事物” ， 恍然大悟 ， 茅塞顿开 。
我确实见过这样的人 ，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这样的人 。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是一种神经裸露在空气中的生物 ， 对于爱 ， 对于恨 ， 对于痛苦 ， 比平常人敏感一百倍 ， 也更能感同身受于人类共同的困境 。 他们喜欢独处或只愿跟喜欢的人来往 ， 对周遭的气氛很敏感 ， 情感容易受到伤害 ， 甚至没有真实的理由 。
记得在《明室》的开篇 ， 法国思想家罗兰?巴特写道：有一次他瞧着拿破仑幼弟摄于十九世纪中叶的照片 ， 心想：“我看到的这双眼睛曾亲眼见过拿破仑皇帝！”真是令人颤栗的纤毫毕现的敏感 ， 有多少人会有这么一份穿越时光的联想呢？敏感之人 ， 往往能体验到常人不能体验到的东西 ， 提供新的感觉 。 还有已故电影演员张国荣 ， 他的特点就是敏感 ， 尤其是对爱情敏感 ， 这种敏感在《霸王别姬》中达到极致 。 他与程蝶衣 ， 是相互成全 。 这个人入戏太深 ， 又敏感异常 ， 他在光影中掏心掏肺 ， 离开片场后许久又拔不出自己 ， 与现在一大波演技匮乏颜值来撑的流量明星完全不同 。 其实 ， 演员可能是世界上最需要敏感共情的职业了 。 要有足够的敏感才能够体味差异 ， 并且能把差异演绎得到达神经末梢的地步 。
说不上拥有“敏感”到底好还是不好 ， 敏感的人往往很细腻 ， 所谓“善解人意” 。 敏感的人往往也很脆弱 ， 他们为自己人生舞台上的各种角色带上了厚厚的铠甲 ， 但随着环境温差的细微变化 ， 纤细的神经轻易就从内部瓦解掉一切 。 一瞬间 ， 他们的从容、自信和洒脱 ， 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 并且给不出任何“理由” 。 比如有些过于敏感的人 ， 甚至觉得爱情当中的能量过于巨大 ， 自己承受不起而主动放弃 。 丹麦哲学家克尔郭凯尔斟酌再三 ， 就选哲学而舍美人 ， 终生未婚 。 简直是一个细腻到爱不如不爱的神经质 ， 幸好他能成为一大哲学家 ， 心智强大得足够放逐爱情 。
同样细腻到一枝枝的神经纤维在身中战栗的才女张爱玲 ， 一阵风吹过树微微的颤抖 ， 旁人或许不会在意 ， 而她会敏感的留意在心 。 且不说她的婚姻不顺、家庭失和、去国离乡、寂寞孤老 ， 据张爱玲的遗嘱执行人林式同说 ， 从1984年8月到1988年3月这三年半的时间内 ， 晚年寓居在美国的张爱玲 ， 平均每个星期搬家一次 。 这似乎是夸张 ， 因为这样算下来 ， 张爱玲光晚年的搬家次数就达到180多次；再加上此前她一辈子从中国内地到香港再到美国 ， 搬家至少也有20次以上 ， 那总数就超过200次 ， 绝对是世界之最 ， 要上吉尼斯世界纪录了 。 张爱玲如此频繁地搬家 ， 仅仅是为了“躲虫子” ， 一种她认为来自南美、小得肉眼几乎看不见、但生命力特别顽强的跳蚤 ， 故得了皮肤病 。 她随身携带着简易的行李 ， 只要在栖身处发现跳蚤 ， 就马上离开 。 这其实更多是一种强迫症 ， 是心理变态 。 她敏感到在19岁时写的散文《天才梦》的结尾 ， 就已经预言了自己的一生：“在没有人与人交接的场合 ， 我充满了生命的欢悦 。 可是我一天不能克服这种咬啮性的小烦恼 ， 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 ， 爬满了蚤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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