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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期 ， 我爹和杨伯父是结拜兄弟 ， 曾经一同打土匪 ， 一同做生意 ， 一同打恶霸 。
我五岁那年 ， 我妈生了一场大病 ， 我爹向杨伯父借了许多钱帮我妈四处求医治疗 。
我爹生日那天 ， 请了杨伯父一家人吃饭 ， 说了借钱的事 。
我爹喝了两杯酒 ， 就说 ， 愿意拿我家酒坊抵他家的债 。
杨伯父一听 ， 拒绝了 ， 骂我爹 ， 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
但是话说出来 ， 突然杨伯父顿了一下 ， 说 ， 刘兄 ， 这事不要紧 ， 这年月钱就是一个张纸 ， 孙中山的权力被军阀夺了 ， 以后啊 ， 也不知什么值钱了 ， 能把嫂子的病治好 ， 多活几年 ， 那才是福气——我呢 ， 有桩心事埋在心底好多年了 ， 不好开口 。
我爹问 ， 什么事？你尽管说 。
杨伯父说 ， 我儿啊 ， 喜欢你家小云 。 小云呢长得漂亮 ， 我也喜欢 。 要不 ， 我们订个娃娃亲 ， 不管世道怎么变 ， 这门亲事啊 ， 不能变 ， 两家的渊源不能断 ， 世世代代知道我杨家和你刘家是世交 ， 是打断骨头连着经的感情 。
那天 ， 我就和杨伯父的儿子杨敬文订了娃娃亲 。
从此 ， 我们一同进私塾读四书五经 ， 一同下河摸虾捉鱼 。
我很喜欢杨敬文 ， 称他哥 。
因为我没有哥 ， 我母亲多病 ， 生下我后 ， 就没有再生育了 。
他呢 ， 称我妹 ， 因为我叫刘小云 ， 他经常叫我小云妹 。
十六岁那年 ， 世道越来越乱了 。
蒋介石欺压百姓 ， 老百姓生不如死 ， 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 。
我爹和杨伯父商量了一晚上 ， 准备去贵阳闹革命 。
出门前 ， 两人要把我和杨敬文的婚事办了 。
那天晚 ， 我和杨敬文结成了夫婚 ， 拜了天地 。
第二日中午 ， 我爹和杨伯父就同一个中年人去了贵阳 。
冬天 ， 我爹和杨伯父回来一次 ， 买许多好吃的东西 。
那天晚上 ， 他们把我和敬文叫到跟前 ， 说了一大堆话 。
我也记不清楚多少 ， 只记得一句 ， 要敬文同他们去贵阳读书 ， 我在家照看那酒坊 ， 有什么事 ， 写信给他们 。
从此以后 ， 我爹和杨伯父再也没有回来了 ， 当然敬文也没有回来 。
我写了几封信 ， 都没有回音 。
后来 ， 我听镇上的人说 ， 贵阳有一批地下党遭国民党杀害了 。
解放初 ， 我娘走了 ， 我婆婆也走了 。
我家那酒坊也被卖了 ， 后来我嫁给了私塾的先生王三贵 。
第二年 ， 我生下了一个儿子 。
第五年 ， 王三贵被人诬陷进了公所 ， 秋天就死了 。
一九八八年冬天 ， 镇上有一个读书人回来告诉我 ， 敬文在贵阳做大生意 ， 问我 ， 知道不？
我当然不知道了 ， 问他 ， 是不是看错人了？如果他还活着 ， 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那人说 ， 没看错 。 如果我有什么话和他说 ， 写信给他 ， 他捎去 。
我问他 ， 敬文结婚了没有？
他说 ， 结婚了 ， 有一对儿女 。
于是 ， 我写了一封信给敬文 ， 希望他回来认祖 ， 我也想见他一面 ， 我想知道 ， 那么多年 ， 为什么不回来？请他告诉我原因 。
那人过了半年回来 ， 带来了一封信给我 ， 告诉我 ， 敬文不会回来了 。
除非我走了 ， 或者不在镇上了 。
我问 ， 为什么？
他说 ， 他不敢见你 。
我打开信封 ， 轻轻地拿出信纸 ， 上面写道：小云 ， 敬文无奈 ， 请原谅 。
一九九一年 ， 我孙子考上贵州大学 ， 去时 ， 我悄悄地托他去找敬文 。
他听懂了我的意思 ， 也想帮我问一问敬文为什么不见我 。
两个月后 ， 孙子给我写了一封信 ， 说找到了敬文爷爷 ， 但是他不肯说不回来的原因 。
寒假 ， 孙子回来 ， 带了一个女生 ， 进门 ， 孙子就和我说 ， 奶奶 ， 这是敬文爷爷的孙女香玲 。
吃了晚饭 ， 香玲对我说 ， 奶奶 ， 我爷爷不敢见你 ， 是因为……
我急切想听原因 ， 她反而吞吞吐吐的 。
她看着我心急 ， 反而犹豫了 ， 最后干脆闭了嘴 。
孙子看她难堪 ， 说 ， 奶奶 ， 杨爷爷说了 ， 他爹和你爹去贵阳参加革命 ， 被人出卖 ， 遭国民党逮捕了 ， 敬文爷爷胆小 ， 说了共产党的聚集地 。 他保住了性命 ， 两位老祖遭国民党杀害了 。 敬文爷爷不敢回来 ， 所以在贵阳娶了一个女人 ， 开了一个酒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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