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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 , 我和同伴推着自行车 , 从辋川黄沙沟哼哧哼哧地快到橡树梁顶 , 路边院子里几个老人家喝茶聊天 , 他们招呼我们歇息 , 我就一屁股坐到老人家给我端的板凳上 。
一咕咚喝下一瓶水 , 老人家说这大热天的 , 看累不累 , 却没有我常常听到的赞扬声 , 俩老汉自顾自地说起了闲话 。
我们在这来人家眼里 , 不值一提 , 因为下来的对话 , 就是南山里的人一段难忘的生活 。
扛木头其实他们没有用“扛”这个词 , 而是用“肩” , 发二声 , 这个词更形象 , 就是用肩膀扛木头 , 从山里面往山外面扛 , 扛出去卖钱 。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 扛木头就是最直接的“吃山” , 山里最多的就是树 , 就是木头 , 七十年代左右山外面最缺的也是木头 , 那个时候不管是盖房还是打家具 , 木头少不了 , 木头就值钱了 。
俩老汉开始互夸模式:你那年厉害 , 一次扛了两根檩条;你才厉害了 , 扛了六根椽子还跑得呼呼呼的 。 我打断了一下 , 问这得多少斤重 。 老汉说少了一百二三 , 重了百五六 。
老汉说在山上看好了料 , 砍到后扒了树皮 , 等木头干得差不多了 , 后半晌就扛着下山 , 走到辋川检查站那里 , 不走大路了 , 从河道下去 , 绕过检查站 , 然后出辋川口 , 上白鹿原 。 小寨的收购站有时候搞检查 , 价格还不好 。
另一个老汉补充说 , 白鹿原卖木头的地方在王庄 , 就是现在那个影视城旁边 。
我粗粗地算了一下 , 四五十公里是有了 , 那得走几天呀?老汉说两三天 , 走的时候背上一兜兜馍 , 晚上有人家住 , 还给下挂面吃 , 那个时候挂面就是香 。 旁边的老太太说 , 那个时候看月婆子才带挂面 , 你享受的是月婆子待遇 。
几个老汉都笑 , 我却笑不出来:我也经常爬山 , 这几十公里背着登山包重装爬山 , 哪有那么轻松 , 这一路上还要躲避检查站的人 。
我问有没有让检查站抓住的人 。 “有么 , 我就被抓过!”一个老汉接着话头 , 抓住木头没收 , 还要进学习班学习个三五天 , 吃的要家人送过去 , 自认倒霉 。
“还要哭得稀里哗啦的!”另个老汉却笑着说 , 一般来说 , 哭的人都是山外面的人 , 他们是投了本钱的 , 进山买下木头 , 扛出去在山外面在卖出去 , 他们是连本钱都折了 , 我们折的只是力气 。
木头收了 , 大不了歇几天早去扛 。
买粮食老汉给我算账:扛木头一次出去挣个二三十元 , 一个月一两次次 , 全家吃得饱饱 , 就是娶媳妇盖房花钱 , 这老婆就是我扛木头挣的钱换回来来的 。
旁边的老太太一个劲儿得笑 。
另一个老汉却说咱那几组的那个谁谁谁 , 是个女的 , 也扛过木头 。 这个老汉说那没有办法 , 家里没有个顶梁的男的 , 可一家人还有吃饭呀 。
原来山里地少地薄 , “百亩打不下百石粮” , 打下的粮食不够吃 , 再说这里只能种玉米和土豆 , 其他粮食种不了个啥 , 要用扛木头挣下的钱到渭北塬上买粮食吃 。
老汉说他们叫做带粮食 , 一到春天 , 骑着“二八大杠” , 出了辋川 , 一直向北 , 从咸阳泾阳一直到高陵耿镇九支渠 , 到三原陵前公社到临潼雨金到油槐 , 这些当时主要的产粮区都是他们山里人带粮食的地方 。
我咂咂舌 , 老天 , 这有些地方我是去过的 , 我空人骑行都费劲儿 , 用“二八大杠”驮一百多斤粮食回来 , 真是要命 。 老汉说那个时候路都不好 , 不说山下的路 , 就是这条路——老汉指指眼前的路——也是前几年才水泥硬化的 , 那个时候都是土路、毛毛路 , 蓝田县沾了向阳公司的光 , 辋川里还有一些石子路 , 平缓些 。
这些年我骑自行车到处乱跑 , 知道骑行的辛苦 , 可真是第一次知道 , 当年这些人为了家里人吃饭问题也是到处跑 。 不说别的 , 就从黄沙沟口到这上面的橡树梁 , 五公里的坡 , 我倒是推了三四公里 , 用了快一个小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