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平伯:陶然亭的雪丨大雪( 二 )
然其时雪又纷纷扬扬而下来 , 跳舞在灰空里的雪羽 , 任意地飞集到我们的粗呢氅衣上 。 趁它们未及融为明珠的时候 , 我即用手那么一拍 , 大半掉在地上 , 小半已渗进衣襟去 。 “下马先寻题壁字 , ”来来回回的循墙而走 , 咱们也大有古人之风呢 。 看看咱们能拾得什么?至少也当有如“白丁香折玉亭亭”一样的句子被传诵着罢 。 然而竟终于不见!可证“一蟹不如一蟹”这句老话真是有一点意思的 。 后来幸而觅得略可解嘲的断句 , 所谓“卅年戎马尽秋尘”者 , 从此就在咱们嘴里咕噜着了 。
在曲折廊落的游廊间 , 当北风卷雪渺无片响的时分 , 忽近处递来琅琅读书声 。 谛听 , 分明得很 , 是小孩子的 。 它对于我们十分亲密 , 因为和从前我们在书房里所唱出的正是一个样子的 。 这尽可以使我重温热久未曾尝的几时的甜酒 , 使我俯拾眠歌声里的温馨梦痕 , 并可以减轻北风的尖冷 , 抚慰素雪的飘零 。 换一句干脆点的话 , 就是在清冷双绝的况味中 , 它恰好给喝了一点热热酽酽的东西 , 使一切已凝的 , 一切凝着的 , 一切将凝的 , 都软洋洋鞍着腰肢不自支持了 。
书声还正琅琅然呢 , 我们寻诗的闲趣被窥人的热念给岔开了 。 从回廊下踅过去 , 两明一暗的三间屋 , 玻璃窗上帷子亦未下 。 天色其时尚未近黄昏 , 惟云天密吻 , 酿雪意的浓酣 , 阡陌明胸 , 积雪痕的寒皎 , 似乎全与迟暮合缘;催着黄昏快些来罢 。 至屋内的陈设 , 人物的须眉 , 已尽随年月日时的迁移 , 送进茫茫昧昧的乡土 , 在此也只好从缺 。 几个较鲜明的印象 , 尚可片片掇拾以告诸君的 , 是厚的棉门帘一个 , 肥短的旱调袋一支;老黄色的《孟子》一册 , 上有银朱圈点 , 正翻到《离娄》篇首;照例还有白灰泥炉一个 , 高高的火苗窜着;以外……“算了罢 , 你不要在这儿写帐哟!”
游览必终之以大嚼 , 是我们的惯例 , 这里边好像有鬼催着似的 。 我曾和我姊姊说过 , “咱们以后不用说逛什么地方 , 老实说吃什么地方好了 。 ”她虽付之一笑 , 却不斥我为胡闹 , 可见中非无故了 。 我且曾以之问过吾师 。 吾师说得尤妙 , “好吃是文人的天性 , ”这更令我不便追问下去 。 因为既曰天性 , 已是第一因了 。 还要求它的因 , 似乎不很知趣 。 如理化学家说到电子 , 心理学家说到本能 , 生机哲学者说到什么“隐得而希”……闲言少表 。 天性既不许有例外 , 谈到白雪 , 自然会归到一条条的白面上去 。 不过这种说法是很辱没胜地的 , 且有点文不对题 。 所以在江亭中吃的素面 , 只好割爱不谈 。 我只记得青汪汪的一炉火 , 温煦最先散在人的双颊上 。 那户外的尖风呜呜的独自去响 。 倚着北窗 , 恰好鸟瞰那南郊的旷莽积雪 。 玻璃上偶沾了几片鹅毛碎雪 , 更显得它的莹明不滓 , 雪固白得可爱 , 但它干净得尤好 , 酿雪的云 , 融雪的泥 , 各有各的意思;但总不如一半留着的雪痕 , 一半飘着的雪华 , 上上下下 , 迷眩难分的尤为美满 。 脚步声听不到 , 门帘也不动 , 屋里没有第三个人 。 我们手都插在衣袋里 , 悄对着那排向北的窗 。 窗外有几方妙绝的素雪装成的册页 。 累累的坟 , 弯弯的路 , 枝枝桠桠的树 , 高高低低的屋顶 , 都秃着白头 , 耸着白肩膀 , 危立在卷雪的北风之中 。 上边不见一只鸟儿展着翅 , 下边不见一条虫儿蠢然的动(或者要归功千我的近极限) , 不用提路上的行人 , 更不用提马足车尘了 。 惟有背后已热的瓶笙吱吱的响 , 是为静之独一异品;然依昔人所谓“蝉噪林逾静”的静这种诠释 , 它虽努力思与岑寂绝缘终久是失败的哟 。 死样的寂每每促生胎动的潜能 , 惟万寂之中留下一分两分的喧哗 , 使就烬的赤灰不致以内炎而重生烟焰;故未全枯寂伪外缘正能孕育着止水一泓似的心境 。 这也无烦高谈妙谛 , 只当咱们清眠不熟的时光便可以稍稍体验这番悬谈了 。 闲闲的意想 , 乍生乍灭 , 如行云流水一般的不关痛痒 , 比强制吾心 , 一念不着的滋味如何?这想必有人能辨别的 。
炉火使我们的颊热 , 素面使我们的胃饱 , 飘零的暮雪使我们的心越过越黯淡 。 我们到底不得不出去一走 , 到底不得不面迎着雪 , 脚踹着雪 , 齐向北快快的走 。 离亭数十步外有一土坡 , 上开着一家油厂;厂右有小小的断坟并立 。 从坟头的小碣 , 知道一个葬的是鹦鹉 , 一个名为香冢 , 想又是美人黄土那类把戏了 。 只是一件 , 油厂有狗 , 喜拦门乱吠 。 G君是怕狗的;因怕它咬 , 并怕那未必就咬的吠 , 并怕那未必就吠的狗 。 而我又是怯登土坡的 , 雪覆着的坡子滑滑的难走 , 更有点望之生畏 。 故我们商量商量 , 还是别去为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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