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不下饭?可能是致死率最高的精神疾病,有人就医时直接进了ICU( 四 )


她感觉自己找到了一种“鱼和熊掌可以兼得”的办法 , 当夜又吃、吐了一轮 。 回到大学 , 她继续节食 , 继续健身 , 继续催吐 。 吐的频率从一两周一次变成一天一次 , 有时甚至一天三次 , “醒着时除了吃和吐 , 就是在计划吃和吐” 。 有时 , 她会在呕吐物里见到血丝 。

她会被自己的疯狂吓到 , 比如她会把食物带着包装扔进垃圾桶 , 想吃的时候又从垃圾桶翻吃的 。

催吐四五年后 , 她的身体也形成了一些病态的反应机制:牙齿挡不住胃酸的反复侵蚀 , 她有四颗臼齿是严重蛀牙 。 胃液会突然反流 , 突来的恶心感把她从睡眠中揪醒 , 她只能探头吐在地板上 。 她感觉自己被对食物的恐惧淹没 。 每吐完一场 , 喉咙里连带着整个食道充斥着烧灼感 。

被喜欢的异性告白时 ,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 , “我还没到完美的体重 , 应该去把晚上吃的全吐掉 。 ”

厌食转贪食后 , 尹璇参加“大胃王”比赛 , 并找到“用武之地” , 成为“吃播”主播 。 她需要展示的 , 有些是商家要求“带货”的产品 , 比如成箱的罐头 。 一次直播可能就要吃下将近20样东西 。 父亲帮她签收过数不清的快递 , 最多一天有十几件 , 一个厂家有时就是一两箱 。

她白天睡觉 , 晚上的黄金时段 , 打开摄像头 , 直播到午夜 。 同一屋檐下的父母知道 , 镜头之外 , 她会催吐好几次 。

为了催吐 , 她的房间里放了很多的塑料桶 , 还有两三箱大桶矿泉水 。

在尹璇出门的时间里 , 父亲才有机会进入她的房间 , 把堆满食物的卧室收拾一下 。

因为直播 , 她的生活被打乱了:原先是一日三餐再加些量 , 现在她吃得集中、吐得频繁了 。

父亲担忧她的身体 , 却也怕摧毁她目前几乎是唯一的成就感 。 因为坚持这件事 , 她的人生尚未失控 。 他担心平衡点不可持续 , “摇摇晃晃的 ,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塌了 。 ”

争论起来 , 尹璇会用一句话安慰他:“你放心 , 我比你挣得多 。 ”

让这位父亲更担忧的是 , 很多“吃播”视频下面 , 知情的粉丝会打出一个“兔子”的表情 , 隐晦地表示催吐的含义 。 在电商平台 , 要买到催吐工具毫不费力 。 他觉得后怕 , “你根本躲不开现在的网络环境” 。

《2019淘宝美食直播趋势报告》称 , 美食直播成为淘宝吃货经济的“新风口” , 仅2018年便有超过16亿人次在淘宝“蹲守”美食直播 。 百度指数也显示 , 2014年4月到2019年6月 , “吃播”指数从几近为0增长至近4000点 。

一位拥有1000多万微博粉丝的主播 , 一顿饭能吃下一只35斤的烤全羊或40碗狮子头 , 早餐是100根油条和4碗胡辣汤 , 就连吃煎饼也是加30个鸡蛋、5个肘子、5份芝士和5份鸡肉 。 可镜头里的她瘦得让人惊讶 。

有的主播结束后没关镜头去了卫生间 , 屏幕里传来了呕吐的声音 。

北大六院的志愿者老曹管理着不少进食障碍患者和家属的微信群 。 他说 , 几乎所有家属都对这件事情“非常气愤” , 认为商家出于利益的考虑 , 忽视了潜在的社会风险 。

尹璇的父亲找过一家举办“大胃王”比赛的电商平台 , 对方表示理解 , 态度很好 , 但回复是 , “我们已经花了钱了 , 取消不了 , 可以在节目中适当加些‘请勿模仿’类的提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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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热闹的“吃播”相反 , 进食障碍处在一个冷清的角落 。 林桦记得 , 女儿患病后 , 她在网上搜索进食障碍、厌食症、暴食症这类关键词 , 搜到的图书寥寥无几 , “有的是20年前出版的 , 盖着图书馆印章 , 买回来已经有霉味了” 。

另一位母亲曾试探着与别人谈起女儿的病情 , 说了半天 , 对方并不理解 , “这很严重吗?不就是吃饭吗?这还是个病?”

林桦是一位在公司最高管理层中的职业女性 , 她用部分时间研究心理学 , 考下了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证书 , 帮忙组织患者和家属的活动和分享会 , 一些家长也找到她求助 。 有人心急火燎地咨询 , 可聊了半天 , 只会反反复复地问 , 我孩子到底该怎么办?

陈珏尝试用各种渠道普及进食障碍的知识 。 “可在不被多数人重视的角落里”写几段话并没有太多人关注 , “有时候心有余而力不足” 。

在她看来 , 卷入进食障碍的不少患者 , 都是从网络上获取了错误的减肥方法 , 以极端控制饮食的方式“一板一眼”地执行 。

国家卫健委“全民健康生活方式行动”指导专家委员会运动专家组组长、北京大学公共卫生学院教授李可基指出 , 中国有4600万成人“肥胖” , 3亿人“超重” 。

这是个“以瘦为美”的时代 , 自拍软件有“瘦脸”模式 , 纤细的模特和女明星争奇斗艳 , 流行的“心灵鸡汤”说 , 连身材都管理不好的人 , 没办法管理人生 。

何一认为 , “在一个把瘦与幸福简单画上等号的社会里 , 人们追求幸福的本能被粗暴地导向了变瘦 。 ”

最初 , 北大六院主要聚焦药物治疗和病房治疗 , 后来成立了进食障碍心理干预团队 , 在病房或门诊给患者疏导 , 也对家长提供培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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