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南惨变记(节录)( 八 )


一小队、一小队的增援部队从指挥所(我们所站的那个小山坡)的小径转到另一个山坡上去 。这里便有教导总队的干部队和政治队 。我和他们都熟悉,因为我也曾上过他们的课 。我看见那位姓王的朋友(他从重庆来不到两个星期)居然也捏着一支梭标,挂着两个手榴弹(还没有带步枪),向火线上走去 。他看见了我,连忙向我招呼,同时表示惊异:为何我也冒险站在那里准备冲锋!四队里还有一位刚从桂林来不到两个月的朋友,他却能背枪了,现在昂然跑步上阵地去 。他们都很紧张、兴奋,同时脸上都显得带一点骄傲的坚定 。他们已经没有个人,只有集体,因为在那时个人是何等的渺小呀 。任光先生也爬在山坡上,和我一道 。他经常时时提起的那种在巴黎和马赛生活的回忆,那种愉快而有生气的回忆,现在这些都变得十分猥琐,他绝口不提了 。总之,人到了这里已全都变了,人的生命决定于集体战斗的一瞬间 。大家都显得勇敢,都显得美丽 。同志的爱在这里发挥得淋漓尽致 。人类在这时才从生命的血肉里,找到了自身存在的意义 。你笑,只能通过大家来笑,你哭,也只能通过大家来哭 。光荣与毁灭决定于刹那之间 。你看那叶军长,简直满身是胆 。他在泾县之战,敌机十多架已经低飞到头上,开始丢下炸弹,他还要站着拍敌机的照 。现在友军的流弹集中射到这山坡来,已经从“虎!”“虎!”“丝!”“丝!”之声,多数转而为“切!切!”之声(这声音表示流弹已近在身边),他还在站着打望远镜 。这是一个英迈的躯壳,这是一个伟大的灵魂 。他镇定得象钢铁做成的人,在这个人的灵魂里蕴藏着热烈的爱,辛辣的恨和新人类的幽默,甚至于诙谐 。
我也早已爬上了山顶,借着叶的望远镜暸望友军的阵地:看他们忙着放机关枪,忙着在树丛中放炮,忙着在爬上爬下,转过头来又望着新四军的阵地 。很多人已经发动了冲锋,因为冲锋号已经吹了两遍,已经有五、六人爬上友军阵地的山脚,后面有二十多个人紧紧跟着 。
又有一队教导队过去了 。又是一部分四队的学员 。他们对我都十分熟悉 。一位学员红光满面,十分兴奋地招呼我:“喂,钱同志,你看,我们是带了你教给我们的辩证法上火线的啊!”原来我在他们队上曾经教过新哲学的 。当时我被他们激动得几乎流泪了 。
战斗在进行着 。战斗快要结束了 。友军大部已退却 。这边的部队开始进入友军的阵地去 。
饭,从山脚下挑上来,大家吃了一个饱,现在我们是什么辣的苦的酸的都要吃了 。饭,米甘如饴 。
迷失了道路

高坦战斗到下午已完全结束 。新四军各部就继续向前进发,预计在大康王附近或能找到一条间道,容许部队通过 。但当时友军之封锁已如铁箍,其实已再不容存此幻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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