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卫兵|59年学生说粮食不够吃被打成“坏分子”( 三 )


1968年秋,“知青”到农村插队 。他们村知青一来,首先就斗、打四类分子,并且打得更狠,当地农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残酷的场面,一些岁数大的觉得这些知青心肠太狠,但又不敢表现出来,但一些小青年觉得新鲜刺激,也参与到这种对四类分子的残酷折磨之中 。“城市”往往被认为文明、先进于“农村”,城市的“知识青年”理应比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民更文明,然而,在阶级斗争、批判人道主义的强化教育下,他们彻底接受了这一套理论体系,反而因此丧失了普通人所具有的“人之常情”,往往更残暴 。
作家马波(笔名“老鬼”)回忆自己在1968年底从北京到内蒙兵团当“知青”时,他们这一群知青看到当地贫下中牧在开批斗会时根本没人认真听,嬉皮笑脸穷逗,心不在焉,吐口水玩,东倒西歪睡觉,大吃一惊,认为他们“阶级觉悟”不高 。于是在1969年新年第一天抄了一个老牧主的家,以提高贫下中牧的“阶级觉悟”和“阶级斗争观念” 。他们不仅抄了家,还暴打老牧主,把他打昏过去 。但没想到,一位老贫农却挺身而出保护老牧主,争执中,他们把这位竟然保护“阶级敌人”的老贫农也打成重伤 。几十个牧民在远处阴沉沉地看着,一位北京知青连忙手持红宝书向他们挥舞,表示他们是在执行毛主席指示,警告牧民少管闲事 。(老鬼:《血色黄昏》,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16-21页)
罗点点是开国大将罗瑞卿的女儿,其父是“文革”一开始即被打倒,红卫兵运动兴起时,她不但没有加入红卫兵的资格、没有抄家打人的资格,反被红卫兵抄家,父亲、外公被毒打,红卫兵还当着她的面把她外婆打倒在地,用皮带赶着她在地上爬,最后腿被打断 。然而,几年后罗点点与几位女同学到陕北农村插队,听说一位叫三娃的妇女“作风不好”,而且家庭出身不好时,这几个女知青一商量,很快就形成了一个“红卫兵式的决定”:教训一下三娃,不能让这个女人败坏了纯洁的革命空气 。一天下午,她们几个在村子的正当中截住了正要回家做饭的三娃,围成一圈,“教训的方式也非常北京红卫兵化:用皮带抽”,轮流抽打,把她打得头破血流 。没想到,这时一些老婆儿老汉儿走到她们跟前劝道:“娃娃们,下回不敢了啊!一个村里生着(住着的意思),打坏了人了不得哩 。”她们却不知深浅地回答:“这算什么?要在我们北京……”村里人仍劝说:“这不是不在北京你的窑里哩吗?”罗点点承认,这一切“都让我们心惊,都在我们的常识和判断能力之外” 。“我们为捍卫道德纯洁所作的努力不知怎么一来显得那么软弱和丑陋 。”“显然那些在北京人们公认的道德标准和"一抓就灵"的手段用在这里,就像旷野里的声音会被大山吃掉一样,也被什么东西吃掉了,而且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罗点点:《红色家庭档案》,南海出版公司1999年版,第248-250页)“这算什么?要在我们北京……”此话格外值得玩味 。红卫兵、“红色恐怖”从北京发起,从北京最好的学校发起,甚至在北京已无资格打人、而家人被红卫兵毒打的学生此时也非常“北京红卫兵化”地打人,“北京”或者说“城市”与“乡野”,此时此刻究竟孰“文”孰“野”?
城里来的知青还将城市已经强制推行的侵入人们日常生活之中的“政治文化”推向农村 。在他们村,知青带来的“新花样”是社会上下工都要在毛主席像前复杂烦琐地“请示汇报”,跳“忠字舞” 。当然,“四类分子”只能在毛主席像前“请罪”,规定“请罪”时必须一躬到底,头要低于屁股,还要背长长的“请罪词”,如我是地主分子某某某,我有罪,我罪该万死,向伟大领袖、伟大统帅、伟大舵手、伟大导师毛主席请罪,向林副统帅……向工人阶级……向贫下中农……如有一人背错,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其余人都要重新“请罪” 。还规定从生产队回家的路上也要大声背“请罪词” 。“每天每天,几个四类就这样白天请,晚上请,队里请,路上请……”1968年底,她结婚时与未婚夫一起到公社登记领证,管登采访人员按惯例,要所有领证者先做“三大件”,先挥动《毛主席语录》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林副主席身体健康,然后读语录,唱颂歌跳忠字舞 。到此办其他事者,也连忙与她们一起做“三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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