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拉在藏语里是老太太的意思 ， 我在来的路上 ， 就听一个常跑这条线的人跟我解释过 。
说完 ， 他就站在柜台后面 ， 接着玩他的游戏机了 。
我感觉他是个能沟通的 ， 就走过去 ， 把照片给他看 ， 想问点什么 。
他扫了一眼 ， 就说：“关情姐 ， 我们小时候一块儿长大的 。 前不久听说死在外面了 。 ”
说完 ， 他看着我 ， 问：“你是她什么人？”
他这么冷漠地提到关情的死 ， 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 我说：“我是她以前的男朋友 。 ”
我的语气并不是很好 ， 年轻人也感觉出来了 。
他放下手中的游戏 ， 递给我一支烟 ， 两只眼睛清澈透亮的 ， 就像关情的眼睛一样 ， 有着高原特有的穿透力 。
他仿佛看穿了我在想什么 ， 笑着说：“那你挺重情义的 ， 都找到鸭拢来了 。 你是个不错的汉子 。 ”
听到他说这话 ， 我也不好意思再绷着脸了 。
我问：“为什么那个老太太看到关情照片这么害怕？”
他笑着：“关情姐是要死在外边的 ， 我们这儿人都知道 。 ”他还是一脸轻松 。
我彻底懵了 。
他说道：“我们这里的老人认为 ， 关情姐是约度母的化身 ， 约度母的使命就是渡人渡己 ， 这是关情姐生下来就注定好的 。 ”
说完 ， 他给我指了一条通往关情家的路 。 走之前 ， 我问他：“你信吗？关情是什么度母？”
他粲然一笑 ， 露出大白牙：“我们藏人有藏人的信仰 。 藏人的信仰也不一定相同 。 不管关情姐是什么 ， 我相信她已经完成了她的使命 。 ”
关情的家离镇上还有二十分钟脚程 。 对当地人来说 ， 可能还要不了二十分钟 。 我在海边长大 ， 对爬山没什么心得 。 这段路 ， 爬得我很辛苦 。
拐了许多个弯 ， 一路上各种白色的塔 ， 上面飘着各色彩旗 。 又拐了一个弯 ， 一片宽阔的草甸 ， 一个木头搭的小庙 ， 旁边一个黑色的石头房子 。 这就是关情的家 ， 关情长大的地方 。
我敲了敲房子的门 ， 无人响应 。 我走进寺庙 ， 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太太正在诵经念佛 。
寺庙的木头走道已经破损 ， 一不小心就陷入破木之间 。
寺内供奉的不是佛像 ， 而是一副人像大小的唐卡画像 ， 血色的菩萨造像盘坐在莲花座上 ， 微低着头 ， 眼神悲悯 。
这幅画像我并不陌生 。 关情的出租屋里 ， 挂着的那幅像 ， 就是这一副 。
只是这一副年深日久 ， 面层覆着一层微黑色的灯油 。 老太太坐在画像前的蒲团上 ， 打着瞌睡 。
我走过去 ， 把关情的照片放在案前的瓜果旁 。 心里念叨 ， 关情 ， 回家了 。
老太太是关情的奶奶 ， 也是关情唯一在世的亲人 。
关情的父母在她出生后 ， 就因病去世了 。 只有一个奶奶 ， 带着她长大 。
镇上的小老板说 ， 关情家原本也是在镇上 ， 她出生后 ， 许是她奶奶感应到了她的不凡 ， 把她带到这远离人嚣的地方 ， 盖了这简陋的寺庙 ， 日日祈福 。
约度母 ， 是度母的一种 。 菩萨幻化为人身 ， 以身渡人 ， 引导男子走出迷途 。
关情的奶奶打着瞌睡 ， 在这间破旧的寺庙里 ， 唯有她 ， 还记得自己的孙女儿 。
我走之前 ， 关情奶奶交给我一本关情的日记 。
发疯四的故事讲到这里就结束了 。
临走前 ， 他递给嘉俊一本日记 。
他说：“这些年 ， 我差不多快淡忘了关情 。 但是 ， 我始终保留着这本日记 。 ”
沉默半响 ， 他说：“或许 ， 我一直在等这一天 。 等她进入我的梦里 ， 把她的日记交给真正明白这一切的人 。 ”
发疯四离开后 ， 我翻看着关情遗留的日记 。
X年X月X日雨
不知道为什么 ， 大家都很害怕我 。 她们让自己的男人防着我 ， 她们说 ， 我是血度母的化身 ， 天生是要勾引男人的 。 她们信仰的宗教里没有我 。 只有奶奶告诉我 ， 众生皆苦 。 苦 ， 亦非苦 。
X年X月X日雨
我看到了他身上的过去 ， 就像是电影一样 ， 在他身边循环播放着 。 无师自通的 ， 我走过去 ， 亲吻了他的手 。 他把我带到房间里 ， 我们很开心 ， 浑身都是汗水 。 之后 ， 我告诉他我在他身上看到的 ， 他非常地恐惧 。 然而我知道 ， 恐惧之后 ， 会是无尽的宁静 。
X年X月X日雨
我不再害怕我自己 。 虽然我常常梦到我自己 。 我的前路 ， 以及我的去处 。 我不再追寻我是谁 ， 仿佛这根本就不是一件值得追寻的事情 。
日记记到了她出事的前一天 。 像是早就预知了这一切的发生一样 ， 她在那一天 ， 将自己所有的钱与这本日记 ， 一同寄给了奶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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