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戏|细胞的花样死亡

最近听闻一个新奇的学术组织——细胞死亡命名委员会(NCCD) , 做什么呢?联合全球学术大咖 , 对细胞死亡规范命名 。 ——吃饱了撑的?联合科学家给“细胞死亡”取名字?这不怪科学家 , 怪只怪细胞的死亡“花样繁多” , 令人眼花缭乱 。
如果说一切生命都本能地追求“活着”——像《活着》里的福贵那样——那细胞作为一种原始生命 , 为何热衷死亡?它不问“to be or not to be” , 直接“躺平”——“not to be” , 莫非细胞在地球活了几十亿年后 , 活腻了?
从源头看 , 当单细胞产生飞跃 , 进化出多细胞生物时 , 细胞间就需要分工协作 , 机体就需要能控制细胞们的行为——包括恰当地生 , 适时地死 。 否则 , 细胞各自野蛮生长 , 到头来只能长成一个“肉球” , 而不会构筑出精妙的生命形态 。 比如 , 在胎儿的手的发育过程中 , 五个手指最初是连在一起 , 像把锅铲 , 后来随着指间细胞的主动死亡 , 五指才被“塑造”成形 。
不愿死去的细胞是有害的 , 这种细胞就是癌细胞 。 讽刺的是 , 癌细胞不能分化成组织器官参与机体建设 , 它的无限增殖还会夺取正常细胞所需的养料 , 最终造成宿主死亡 , 自己也失去依托而死 , 癌细胞算是“曲线求死” 。
细胞倾心死亡不足为奇 , 奇的是其死亡方式之多 , 超出想象 , 包括坏死、凋亡、坏死性凋亡、焦亡、铁死亡、氧死亡、碱死亡等十余种 , 既有被动死亡 , 又有主动死亡;既有伴随炎症反应的死亡 , 又有无炎症反应的悄悄地死亡……无怪乎要成立国际组织NCCD来对之规范命名 , 以方便科学研究 。
那么 , 细胞为何进化出这么多的死亡方式呢?
其实 , 多种死亡方式是进化的必然 。 “未虑胜 , 先虑败” , 进化让细胞成了谋略家 , 为未来提前做好打算 , 让“偏离轨道”或“生病”的细胞及时死掉——这时 , 单一的死亡方式便十分危险 , 因为一旦失手 , 就无法补救 。 细胞的这种纠错机制 , 和报纸印刷前“三审三校”的层层审查纠错异曲同工 。
细胞不惧死亡 , 还将死亡玩出花样 , 所以能进化出各种各样的生命形态 。 然而 , 作为多细胞生物的人类 , 在“死亡”面前却一直扭扭捏捏 , 讳莫如深 , 集体演绎着一场对死亡避而不见的荒诞剧 。 电梯里用“3A” “13A”代替4层、14层 , 手机号码中“4”越多售价越低 , 我们宁愿用恶趣味的词汇“蹬腿儿”“翘辫子”“卖咸鸭蛋”来指代死亡 , 也不愿直言 。
【传统戏|细胞的花样死亡】白岩松说:“中国人讨论死亡的时候简直就是小学生 , 因为中国从来没有真正的死亡教育 。 ”这方面我深有体会 , 我的老家位于中部某省一个普通村庄 。 从记事起 , 村民们的集体娱乐主要是三样:看露天电影、看传统戏、看埋人 。 前两样很好理解 , 透着热闹 , 透着喜庆嘛 , 遗憾的是这俩传统已渐渐消失——但第三样却延续至今 , 保留完好 。
所谓“看埋人” , 就是观摩乡邻去世后出殡的全过程 。 前戏是孝子贤孙的哭戏 , 高潮是响器班子(由唢呐、笙等组成的乐队)在村中开阔地段 , 围着棺椁边吹边跳 , 斗舞般地表演——乐手们一边吹奏一边快速跑动 , 眼看要撞在一起 , 却倏地一闪 , 擦肩而过 , 舞步是不断变幻的S形、Z形 , 等等——像巫师在跳原始的舞蹈 。 这样的表演能瞬间将围观村民引到癫狂状态:一个个笑着、叫着、喝彩着 , 就同早年看露天电影、看传统戏时一样……
之前看过有关文学作品 , 作者怀着巨大的善意将此类风俗形容为“真实”“洒脱”“幽默” 。 当时我认为 , 这真实过于蒙昧 , 这洒脱过于荒诞 , 这幽默过于黑色……后来渐渐醒悟 , 从人类学和民俗学角度来看 , 这种民俗体现了一种集体无意识:村民们在近距离感受死亡 , 大家以幽默的方式消解死亡给人的恐惧 。 这种荒诞现象的原因 , 正是科学的死亡教育的长期缺失所致 。
细胞不惧死亡 , 且将死亡玩出花样 , 所以才进化出多姿多彩的生命形态 。 人类要向细胞学习 , 直面生死——只有认识到死之必然 , 生之有限 , 才能活得更自在、更坦然 , 才能活出高质量的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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