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财经YiMagazine|离开一线城市的程序员们后悔了吗?这里有真实的打工人体验
采访人员| 邓舒夏
编辑 | 孟佳丽
来源: 第一财经YiMagazine
互联网红利时代的悄然落幕 , 以写代码为生的一些职场人 , 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 。
“过去我们更多看到的 , 是互联网从业者在北上广深杭这些城市之间流动 , 比如从北京这种房价比较高的城市 , 向杭州这种有房价优势的城市流动 。 ”互联网招聘平台拉勾联合创始人鲍艾乐告诉《第一财经》YiMagazine , 但最近几年 , 她发现一些从业者开始大量从北上广深杭向其他二三线城市流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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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这背后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 , 行业的发展已经进入成熟期 , 即便在北上广深杭这样互联网产业发达的城市 , 新晋“打工人”也很难迅速积累财富 。
“互联网行业刚刚爆发时是带有光环的 , 这很像20年前的外企 , 很多程序员可以靠频繁跳槽获得高薪 , 企业也愿意为这个泡沫付钱 , 但现在这种溢价少了 , 大家都渐渐回归到生意的本质 。 ”鲍艾乐说 。
另一个趋势是 , 二三线城市对于码农的岗位需求在增加 。 根据职场社交平台“脉脉”发布的《2020人才流动与迁徙报告》 , 中国IT互联网产业正在向二线城市扩展 , 所需岗位也从测试、运维等基础技术岗位 , 向产品研发等核心岗位倾斜 。 在厦门、珠海、南京等城市 , 高级JAVA开发工程师、前端开发工程师、C++开发工程师等岗位的需求量都排在首位 。
更重要的是 , 在很多二三线城市 , 互联网行业的边界已经被打开 , 一些深受“996”“007”之苦 , 同时很难晋升到管理岗的码农会意识到 , 自己大可不必局限于租房敲代码的生活 , 他们可以将学到的互联网思维用在任意城市的任意行业 。 至于工作技能 , 那就更不必担心 , 因为从一线城市积累的经验 , 可以让他们“降维打击” 。
然而 , 多位从一线“转战”二三线城市的程序员向《第一财经》YiMagazine坦言 , 现实并没有想象得简单和轻松 。 虽然物质层面的生活压力变小了 , 但想要适应二三线城市的新工作环境并不简单 , 他们多少都经历了技能需求、职场沟通、职业规划上的“水土不服” , 在这个过程中 , 不少人还萌生了再次回到一线城市的想法 。
那么 , 当面对是否要回到二三线城市的抉择时 , 程序员应该如何选择 , 几位“过来人”的真实经历或许可以提供一些参考 。
01
岗位相同 , 但环境可能会“截然不同”
从动机来说 , 一位职场人从一线回到二三线城市的原因 , 大多可以归纳为以下几个关键词:生活成本 , 精神压力 , 家庭和爱情 。 程序员们也不例外 。
赵祺钧是较早一批从一线转战二三线的程序员 , 2004年大学毕业后 , 他进入一家消费类电子企业的总部上班 , 地点在广东省惠州市 。 这份工作持续了4年 , 互联网浪潮来临后 , 由于惠州距离深圳不过90多公里的车程 , 因此赵祺钧和很多想要“拼一把”的年轻人一样 , 跳槽到深圳一家风头正盛的通信技术公司上班 。 但这份工作仅仅维持了2年 , 他便再次回到惠州 。
“最主要的原因是妻子怀孕了 。 ”赵祺钧告诉《第一财经》YiMagazine 。 当时他也有另一个选择 , 就是让妻子过来深圳安家 , 但那时深圳的房价对他来说太高了 , 坂田的万科城已经接近1万 , 是惠州的三倍 。 已经在惠州置业的他 , 决定回去 。
2010年 , 中国互联网行业的红利刚刚开始 , 阿里巴巴已经推出淘宝商城 , 百度的网页搜索市场份额即将突破80% , 腾讯QQ的最高同时在线用户数突破1亿 , 华为超越了诺基亚西门子和阿尔卡特朗讯 , 成为全球仅次于爱立信的第二大通信设备制造商 。
赵祺钧做出这样“急流勇退”的选择并不容易 , 他所在的部门是信息管理部 , 负责公司的信息化系统建设 。 过去两年里 , 他非常适应公司倡导的“狼性”文化 , 离职之前 , 领导还正在计划派他去欧洲一起开拓市场 , 这对收入和岗位晋升都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
“但陪伴小孩成长更重要 , 这不是钱的事 。 ”赵祺钧说 。 幸运的是 , 惠州的老东家依然有相关的岗位空缺 , 这让他不必在IT岗位本不充足的城市重新寻找工作 , 只是薪酬降了30% 。
需求不足、岗位不对口、收入低曾是很多程序员考虑去二三线城市的顾虑点 , 然而最近几年 , 互联网红利已然下沉到更低线城市 , 不少大厂也在二三线城市设立了分公司 , 想找到一个对口岗位 , 已经变得容易多了 。
徐跃便踩中了这样的“红利” 。 2017年以前 , 他在杭州华为工作了3年 , 从事软件开发工作 , 就在他刚刚拥有车牌和购房摇号资格时 , 一位猎头找到他 , 称他的家乡浙江金华有一家“独角兽”游戏公司正在招人 。 想到有机会离身体状况欠佳的母亲、异地恋的女友更近一点 , 他第一次动了回家的念头 。
徐跃是一个保守的人 , 他只身回到金华参加面试 , 并没有告诉家人 。 虽然只是一次面试 , 但下火车、坐上公交车的那一刻 , 他瞬间感到了不舍:“毕竟习惯了杭州的繁华 , 而且想到我身边最最优秀的人脉 , 也都在杭州 。 ”
入职不久 , 落差感更加明显 。 在金华的公司里 , 员工基本各自操作一个模块 , 之间沟通需求的效率很低 , 没有明显的“团队感” , 更令他不适应的是 , 除了沟通交互、测试外 , 同事之间很少探讨工作之外的技术话题 。
除了分工、协作等工作方式的不同 , 一些管理规则上的差异 , 也会让追求高效的程序员难以适应 。
两年的深圳大厂生活 , 让赵祺钧多了很多对照视角 , 他坦言自己回到惠州的头半年 , 时常会产生“看不惯”的情绪 。
在深圳的公司 , 信息管理部的技术团队会被分成一二三级 , 当业务部门发来需求时 , 一级团队解决不了的会过滤给二级团队 , 如果再解决不了 , 则会过滤给三级团队 , 这样能够提高解决问题的精确度和满意度 。 然而在惠州的公司 , IT部门的人员分组是“粗放”的 , 因为统共不到50余人 , 技术人员随时会被业务部门的各种问题打断 。
“这里面有一些问题可能是真的问题 , 有一些可能根本就不是问题 。 ”赵祺钧说 。
其实不管是IT岗位还是其他岗位 , 一线相比二三线城市 , 在人才和岗位数量的储备上都更为充足 , 人们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 竞争激烈、流动性也很大 , 这大大降低了岗位的错配率 。 然而在二三线城市 , 很多岗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 流动性小 , 甚至一人分饰多角 , 同时负责很多项工作 , 这导致很多岗位的专业性不强 。
类似的效率低下问题也体现在规则的设置上 。 赵祺钧回忆 , 在财务报销流程上 , 深圳的公司是假设每个员工都是诚信的 , 因此只要提交报销电子流 , 财务便会快速打款 , 纸质凭证可后续再补 , 如果发现员工作弊 , 就会降低他的诚信等级 , 取消快速报销的资格 。 然而惠州的公司则是假设每个员工都有可能作弊 , 要提交全部凭证才能报销 , 且财务审核的过程十分冗长 。
虽然赵祺钧很快调整心态接受了这样的现象 , 但显而易见的差距 , 为他后来决定辞职创业埋下了伏笔 。 多位有相似经历的码农都对《第一财经》YiMagazine表示:“到了这你会发现 , 写代码不累 , 和同事沟通 , 理解技术需求 , 反而更累 。 ”
02
生活压力小了 , 但职场焦虑没有消失
虽然二三线城市的竞争并没有一线城市激烈 , 但程序员也无法回避一名技术人员的职业规划问题 。 需要警惕的是 , 在一线城市勾勒的职业规划 , 可能并不适用于二三线城市 , 选择公司的逻辑也不能按照以往的惯性思维 。
郭剑辉就吃过这方面的亏 。 他的前几份工作经历都在杭州、北京这样的大城市 , 且都是互联网大厂的开发岗 , 在北京 , 他还曾进入一家做教育的创业公司 。 2018年 , 出于和父母子女团聚的考虑 , 郭剑辉打算回到老家济南生活 , 但“转移”的过程花费了他漫长的3个月时间 。
用他的话来说 , 济南是一座缺乏互联网基因的城市 , 这里的传统行业居多 , 几家公司沟通下来 , 他发现这些公司的开发项目大多采取“外包”形式 , 老板对开发的需求描述甚至都不明确 。 因此 , 后来郭剑辉不再考虑一些上了规模的企业 , 而是想找一家能一起成长的创业公司 。
“如果现在让我重新做这个选择 , 可能会截然不同吧 。 ”他告诉《第一财经》YiMagazine 。 但遗憾的是 , 最终他没有找到这种理想中的“小而美”的公司 , 权衡各方条件后 , 他选择了一家待遇相对较高、对公司愿景比较认同的创业公司 , 担任技术负责人 。
让郭剑辉一度有些苦恼的原因是 , 在这种二三线城市的创业公司 , 一位技术负责人想要有好的职业发展 , 除了技术好之外 , 还需要更多的“软技能” 。 比如他要和市场人员一起写方案、拿项目 , 和B端和G端的客户直接对接——在大公司 , 这更多是市场部、产品部才需要深度参与的内容 , 郭剑辉此前并不擅长 。
造成这种定位差距的原因是 , 一些二三线城市缺乏优质高校 , 因此IT技术人才的供给很少 , 从而缺乏以技术为驱动的公司 , 更多是解决软件服务的场景 , 工作内容也是“项目制”的 。 在技术壁垒不高的情况下 , 公司为了生存 , 就需要花更多时间打理关系 , 从而拿到项目 。
“了解招聘市场的人会知道 , 一线城市有大量To C的互联网产品 , 需要人们擅长处理高并发等技术问题 , 并且不断迭代;而二三线城市更多需要的是做软件系统的人 , 是To B的 , 对于程序员来说 , 这是两种不同的人才模型 。 ”鲍艾乐说 。
在她看来 , 去二三线城市找工作之前 , 程序员们最好先充分了解当地的产业现状 , 可优先选择本地“优势产业” , 比如成都的游戏类企业 , 珠三角地区的软件类企业 , 以及江浙沪的电商、直播类企业 。 此外 , 大国企的信息化部门也是一个稳定系数比较高的选择 。
不过郭剑辉提到 , 像他这样在一家非一线城市的创业公司工作 , 没有24小时oncall和被996、007支配的恐惧 , 精神压力也小了很多 。
“二线城市很难碰到一个有海量用户的场景 , 流量也没有多大 , 甚至都不会出现高并发的现象 , 你不用拼命抢占市场、争夺用户资源 , 所以开发人员的压力小 , 更容易实现WLB(work life balance) , 这也是很多中年互联网人不惜奋斗到头发掉光而追求的生活状态 。 ”虽然他有些遗憾自己没有像一些技术专家一样在技术领域持续深入 , 但作为一家创业公司的技术负责人 , 他已经摆脱了码农的35岁失业恐惧 , 在公司里建立起自己的技术体系 , 从“吃青春饭”过渡到“事业”上 。
“技术”是行业从业者普遍存在的焦虑 。 对于身处二三线城市的程序员来说更是如此 。 一线城市的互联网公司通常也是技术牛人的聚集地 , 无论是公司内部讨论还是民间的交流活动 , IT气氛都比二三线城市浓厚 , 同时二三线城市的生活节奏更为安逸 , 因此不少程序员也会丧失探索新技术的动力 。
然而 , 如果放松对新技术的学习 , 二三线城市的程序员也很可能会遭受从一线城市来的“后浪”的降维打击 。
为了避免掉队 , 很多程序员会通过社群、知识付费等方式 , 让自己的技术进步速度和一线城市看齐 。 “其实学习这件事和城市无关 , 现在上班时间少了 , 反而有更多时间看书 , 研究新技术 , 在一线城市 , 你可能光忙着写代码搬砖了 。 ”徐跃说 , 同时让他欣慰的是 , 最近几年金华陆续建成了多个科技园 , 阿里、百度的运营团队也在其中 , 让这里IT气氛多少有些改善 。
03
有人回到一线城市 , 有人成了“斜杠青年”
一个必要的心理准备是 , 来到二三线城市要做好克服“失落感”的准备——不那么高效的工作流程 , 不那么创新的技术 , 不那么野心勃勃的公司愿景 , 与不是大牛的人共事 , 锐减的薪酬和福利 , 以及不那么“酷”的生活圈子 。
“尤其对于程序员 , 回老家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城市选择 , 而是一系列的组合选择 , 要调研好是否有匹配的岗位 , 如果需要团队协作 , 还要看当地有没有这个环境 , 生活层面也要考虑 , 虽然都说二三线城市岁月静好 , 但你去了以后是否真的‘静’得下来 。 ”鲍艾乐说 。
对二三线城市的种种水土不服 , 也让一些码农“逃回”了一线城市 。
郭剑辉身边就有不少这样的案例——某公司用几个月的时间挖来一线城市某大厂的总监 , 仅猎头费就高达数万元 , 然而半年不到 , 这些总监就陆续离职回到一线城市 , 他们无法适应薪资待遇、公司气氛和工作方式上的落差 , 这与他们的职业规划不符 。
【第一财经YiMagazine|离开一线城市的程序员们后悔了吗?这里有真实的打工人体验】赵祺钧也遇到了类似的职业瓶颈 , 那是在2015年 , 他已经在公司的信息管理部做到中层 。 “到了中层后 , 你会发现很多公司的结构性问题 , 一些自上而下传递下来的东西 , 你明明知道那是错的 , 但还是要去执行 , 就会觉得很荒谬 。 ”
于是 , 赵祺钧决定和另外四名同事一起出来创业 , 对接一些企业的IT系统建设需求 。 然而几位技术背景出身的人 , 都不谙熟销售之道 , 这让他们新公司几度陷入“接单难”的境地 。 同时 , 惠州的IT技术人员 , 尤其是前端开发人才匮乏 , 几位创始人不得不付出更多的时间成本招聘 。 这些新技能的“get” , 本不在赵祺钧的职业规划中 。
徐跃也获得了一些“意料之外”的职业发展 , 如今他已经晋升为架构师 , 是项目组里后端开发的骨干 , 不过他今年的目标是 , 把自己培养成一名“斜杠青年” 。
工作之余 , 徐跃正在尝试将学习到的IT知识输出到一个名为“程序员小跃”的公众号上 , 这个动力很多来自于在大城市里搞副业的小伙伴 , 比如他看到一位杭州的程序员会利用周末时间当西湖的导游 。 还有的人在二三线城市做着制作短视频的副业 , 或者利用大城市的技术积累 , 为一些小公司提供技术咨询服务 。 这些“兼职”不仅可以增加收入 , 还能提高生活的充实感 。
不过 , 徐跃依然会劝身边有回二三线城市想法的程序员 , 谨慎再谨慎 。 “《三十而已》中的王漫妮就是个例子 , 在大城市生活久了 , 很多潜移默化的习惯是你意识不到的 。 ”他说 。
今年上半年 , 赵祺钧的公司已经发展到20余人 , 他刚刚在惠州购入了一套2万元/平方米的学区房 。 有趣的是 , 作为公司的研发和产品负责人 , 他又恢复了早8晚8、大小周的工作节奏 , 甚至还打算在明年转去销售岗尝试一段时间 , 挑战自我 。
赵祺钧发现 , 在他的朋友圈里 , 有不少过了30岁的程序员会思考去压力更小的城市生活 , 其中不乏有人转行考公务员 , 或者用一线城市攒下的积蓄做点小生意 。 不过他会建议年轻的IT工作者最好多去一线城市打拼几年 , 这样在二三线城市才会有更多的选择 。
“有的人可能在十几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 然后一直朝着这个目标前进 , 他们的每一步都是非常坚定的 。 但也有人在一线城市工作 , 觉得压力大、买不起房 , 回到小城市又不甘心 , 害怕没什么机会 , 所以来回做权衡 。 如果你会这么去想的话 , 那就表示你是像我一样的普通人了 。 ”赵祺钧说 , “而我们有能力做到的 , 就是不为自己的人生设限 。 ”
(应采访对象要求 , 赵祺钧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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