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撷竹叶青( 四 )
尽管我故乡产茶,但我却从未采过茶。没想到在今年的大好春光里,有机会跟着一帮文朋诗友,去到竹叶青的出生地,亲手把那绒毛遍身的嫩芽,采进精致的藤编茶篓。山势绵延,空气澄澈,抬眼望,峨眉山金顶隐约可见。我们这帮人,能从如潮的人流中揪出帅哥美女,也能从满篇文章里揪出错别字,可就是从茶树上看不见竖着的芽粒。终于看见一粒了,兴奋地采下来,又看见一粒,又采下来,如此过了五分钟、十分钟,回视茶篓,稀稀拉拉的,等于没有。这才实打实地明白,采茶并不浪漫,是个辛苦活。同时,正如俗话所说,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你会写文章,别人会采茶,那种鸡啄米似的双手并用,实非一日之功。
开始,十余人说也有,笑也有,后来声音低下去了,只听见天籁的微响。是太热的缘故吧?四月的阳光,无遮无拦,从九天垂落,茶树低于腰部,人被从上到下的直射。
但我感觉到,不再喧闹,不是热的,是“融”进去了。一粒,一粒,又一粒,心地因此变得专注,变得宁静。在那一刻,我深刻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宁静。活了这些年岁,懂得了宁静是多么可贵,那是人生的奢侈品。宁静让人宽广,宽广到辽阔,与起伏无际的莽莽山川化为同一。这是手工劳作的神奇之处。想起数月前去潮州,有个做铜壶的匠人,我一个朋友在他那里预订了一把,四年过去,顺道去取,他翻着本子,说还不行,还要再等两年。时间在他那里,变得让人惊异。他如古人般活着,又如童年般活着。我问他:照你这节奏,生意做得走吗?他回答说:我不做生意,我只做工。朋友们听了,摇着头说:两人境界,高下立判。这话说得对,我也只能认了。有了这次采茶的经历,更觉得那铜壶匠是个隐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