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窄的诗意与诗意的宽窄( 五 )

命运的感喟,或者有天地苍茫的天问,或者有岁月流逝的用情。在这样的感悟与感兴中,诗人笔下展现出或豪放、或婉约、或素朴、或绚烂的众多意象,而且让人“超以象外,得其圜中”,诗意的宽窄就升华为天地的宽窄、万物的宽窄、人生的宽窄了。这样的宽窄,在一定意义上也就淡化了宽窄,达成了诗意自由与诗境深邃。“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屈原的这条路,宽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即使窄得仅可容足,而且凹凸不平,他还是要反复去走,追寻他的那个梦。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陈子昂面对广袤的天地,面对往古和未来的空寂,遗世独立的“窄”,表达着他内心的凄怆。苏轼却于宽窄以及穷通得失之类旷达开朗得多,不仅用“也无风雨也无晴”写出随遇而安,而且在《赤壁赋》里写出了宽窄自如感:“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以小可以驭大,以窄也可以驭宽,这便是东坡的随性而为。较之苏轼,杜甫显露的那种深沉的宽与窄的命运遭际感,也许更具普遍性。杜翁的名诗很多,《旅夜书怀》是其“五律”的代表作之一。即便我们把它说成是全篇都在写关于天地人生的宽窄感慨,也不算牵强附会。首联“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起句见小,见窄,微风、细草、夜舟、桅樯,再嵌入一个“独”字,不就只是天地山水间的一个小点儿吗?孤独的夜,孤独的船,孤独的人,实在是够“窄”的了。为衬托或强化这种孤独,颔联却承接以宏阔景象,“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在这样宽广的夜空下,在这样奔腾不息的大江上,那个孤独于夜舟的人,是不是显得更寂寥,甚至还充满郁闷和凄凉呢?转向颈联“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怎么一下子就从写景转为写人了?而且是发牢骚了?其实,这真的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一个面对无限广大宽阔而又涌动月光江流美景的人,需要排遣胸中的孤寂郁闷,感叹人生遭际中的冷漠无情:名真是靠文章显露的吗?官真是因老病才作罢的吗?出名的路子多得很,做官罢官的理由也多得很,怎么要给定一条窄窄的“线”来约束呢?这就叫宽窄由人不由景。前三联,可以说一窄一宽又一窄,等着尾联来“合”,所以收笔便宽窄“合龙”,感慨良深,“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人生大致如此。把宽窄引入杜诗的解读,发现它蕴含深厚的诗意宽窄,是不是多少也有点儿诗歌读解或诠释的新意呢?只能说,对宽窄的心灵感悟越真切、越通透,对宽窄的诗意表达便越丰厚、越独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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