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常方舟评《现代与未知》|我们仍未知道那天所见的星空的名字( 二 )


作者并没有采用传统的时间序列对晚清科幻小说进行泛化的论述 , 而是选择了晚清科幻小说的起点、顶点、向外的追求和对内的探索四个焦点展开专题研究:梁启超的《新中国未来记》开篇畅想六十年后的中国 , 用瑰丽蓝图的幻象振荡自强的精神 , 但最终却迷失在未来和现在反复跳跃的叙事黑洞之中 。 而他转译自德富芦花日译本的小说《世界末日记》 , 却把时间线一下子快进到了两百万年之后 , 提前剧透了最终的结局:地球衰败 , 人类毁灭 , “独有不死者存” 。 作者敏锐地捕捉到这两者看似矛盾实则统一的面向:梁启超既服膺社会达尔文主义 , 又尊崇大乘佛教的教义 , 在他看来 , 个体积极的死亡恰是族群进化的原动力 。 和他同时代的许多志士仁人 , 也正是在这样一种认知的感召下 , 用生命践行了舍生取义的菩萨道精神 。 因此 , 位于起点的晚清科幻小说 , 或许在激越精神、涤荡心智方面远较其他类型小说更富有形而上的魅力 , 直接指向舍生忘死、向死而生的证道之途 。
梁启超|常方舟评《现代与未知》|我们仍未知道那天所见的星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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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启超创办的《新小说》第一期封面
与梁启超对时间系小说痴迷不同的是 , 作者对被普遍评价为晚清科幻小说巅峰之作——吴趼人《新石头记》做了空间系的解读 。 《新石头记》起手便建立在对《红楼梦》的戏仿基础之上 , 而宝玉在新世界的所见所闻恰如另一面“风月宝鉴” , 映衬出西方文明的科技昌明及其背后的“野蛮” 。 同时 , 这镜像在价值判断方面始终是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既有对现代化先进器物的炫示、对帝国主义知识分类体系的屈从 , 也有对西方殖民文化的软弱批判 , 和唯有“国粹”可以拯救全世界的热望 。 “文明境界”作为横空出世的“净土” , 被设定在现实国土的行政疆域之上 , 但又远超现实的范围和可能性 。 这是吴趼人尝试摆脱民族和文化双重危机下的叙事策略 , 尽管在艺术上并不能算很成功 , 分裂和混乱比比皆是 , 但它所折射的问题和困境都无比真实 , 具有社会批判的意味 。
在适者生存、殖民扩张的价值观冲击之下 , 地球人将自身的处境投射到了天外世界 。 和月球相关的新知识借助晚清公共媒介获得了广泛的传播 , 为月亮这一文学传统意象赋予了近代天文学的内涵 。 近邻日本被视为现代化的典范 , 其同为黄种人的身份也承载了部分知识分子族群复兴的期望 。 在这种新旧交织背景诞生的荒江钓叟所撰《月球殖民地小说》 , 与时代的思想文化语境几成同构 。 主人公龙孟华为找寻妻儿四处奔波 , 郁郁寡欢又痴情癫狂 , 而推动故事发展的重要器物气球 , 其发明者恰为日本青年科学家玉太郎 。 龙氏与妻儿团聚后 , 一家三口凭借月球人的高级气球离开了地球 , 玉太郎错失登月机会 , 继续研发新式气球 。 类似气球的现代器物大量进入时人的视野 , 成为黄种人进步复仇梦想的物质性支撑 。 当这种对物质的幻想膨胀到极致之际 , 即便称霸地球走向月球又怎样的问题自然浮现出来 , 被殖民族群对未来命运的设想仍是困兽之斗 , 无法走出主宰和抗争的二元对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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