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运行的神话向我们展示了一个令人困惑不已的自然;自然的粗野本性伤害我们;她养育、修复我们 , 也耗损我们;倘使人类一味地模仿自然 , 慵懒地躺在那里 , 我们无疑会被其粗野所摧毁 。 所以 , 《政治家》差不多是以一种耸人听闻的方式正告:人类面临着“自然问题” , 她可能将我们毁灭 。 人的“自然问题”源于自然的双重性:它既是养育的力量 , 也是伤害的根源 。 那如何解决这一问题呢?柏拉图给出的答案简单而直接:用技艺进行编织 。
在这里 , 他将政治家比喻为“纺织能手” , 而将政治比喻为“织布” 。 可以说 , 政治正是人类凭借技艺进行编织而成的产品 , 产品的功能就是保护身体不直接与自然接触 , 嶂J这样 , 人生活在政治领域好比给自己身体穿上一件用灵巧的双手织就的衣服而远离伤害 。 这表明 , 人类生活不能毫无保留地仰仗自然而与自然毫无界限 , 相反 , 真正属于人的安全生活必须部分地超然于自然 。 正是这部分人的超然 , 才成就了人类的生活 。
罗森精妙地概括出这一柏拉图式的真理:“不保留部分的超然 , 我们就无法真正拥有属于人类自己的东西 。 同时为了避免这种对自然的部分超然不至于沦落为无序 , 人发明了各种技艺 。 ”柏拉图明白 , 人的模式与梦想是与宇宙构成同在的 , 这同在体现为前面已经阐明的自然一人类的关系上 。 人不能离开自然宇宙 , 否则就会死亡 , 就如赫西俄德的《神谱》所说的天与地相与为一而万有归于消灭一样;天与地为一 , 自然宇宙就消失了 , 一切就都退回到混沌 。
于是 , 柏拉图提醒我们 , 技艺仅仅具有补充性 , 它使自然完善;人的技艺始终向着自然 , 并努力提升它;人的技艺只有在自然这里才能显示出其有用性和价值 , 离开自然 , 技艺一无是处 。 在这里 , 柏拉图让我们意识到了人类事业不可抹杀的矛盾:自然和人为的对立与统一 。
柏拉图的意思至为明确 , 不发展技艺 , 不用技艺装备自身 , 人类就是纯粹的自然存在而与动物无异 。 我们只有不断地将自然因素编织为织物 , 以保护人不为自然完全同化 , 而变得与自然毫无分别 , 否则人过分接近自然 , 就会被其同化 , 变得与自然的物理因素一样野蛮暴烈;同时 , 只有将自然因素编织进人类生活 , 人类生活才是有意义而丰富的 。
无论如何 , 人必须发展技艺 , 以正确地解决自然问题为主 , 这种解决就是要恰切地转化自然力量 , 使其变得更有价值而适于人类的生存目的 。 大卫?卢克尼克说:技艺从整体上代表了人类日益增长的用理性对抗或面对自然世界的能力 , 对于诸神的独立性 , 相对于动物的差异性以及人类仅仅依靠自身的资源生存和繁荣的能力 。
人类的主要资源乃技艺和知识
显然 , 技艺具有转化的力量 , 它保护人免受自然无情的伤害 , 将人从动物那里分离出来 。 当柏拉图大呼“政治救人”的时候 , 是在说技艺确曾蕴藏着拯救人的力量 , 因为政治是人类用技艺造就的相对于自然的属于人类自己的领域 。 因此 , 在这里 , 让我们追寻柏拉图去解明“技艺救人”的意义 , 这一解答将我们带回到技艺的起源和发展的历史中来 。
柏拉图对技艺内涵的观念不是简单的普通理解 , 在他之前技艺历经数百年乃至千年的发展演变 。 对技艺的柏拉图式的理解奠定在从荷马和赫西俄德以来的传统之上 。 自荷马与赫西俄德以降 , 梭伦、埃斯库罗斯以及索福克勒斯等人也对“技艺”一词的理解作出了自己的贡献 , 只是在柏拉图这里 , “技艺”才获得了系统的反思 , 从而大大地丰富了该词的含义 , 使其更显复杂 。 他通过追问“道德知识――关于灵魂德性的知识是否是技艺”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解释 。
‘‘技艺”一词最早出现在荷马的诗歌里 , 在荷马诗史中 , “技艺”有着各种各样的意义 , 它即指建房者的技艺 , 也指匠神赫淮斯托斯的技艺 , 他铸就一条铁链捆缚住孔武有力的战神阿瑞斯 。 荷马也将普洛透斯随意变换自己形态的力量以及埃癸斯托斯杀害阿伽门农的计谋称为技艺 。 库伯认为 , 荷马已然代表了技艺发展中相对晚近的一面 , 然而他解释了该词更为原始的意义 。
从大卫?卢克尼克的著述中我们知道 , 技艺一词源自印欧语系的词根“tck” 。 根据波尔科尼的解释 , “蚀”意为将建房材料安放在一起 。 库伯得出结论说:“‘tcchne’最初的形式可能是指家族或部族经由共同努力用树干和枝条交互编织而建造房屋 。 ”随着社会生活的安定 , 建房技艺的需要日益增长;同时 , 社会分工的发展使建房工作不再是家庭的事情 , 而成为一群专业化的个人的活动领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