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挫败天空乌拉诺斯阻止宇宙进程的邪恶诡计 , 大地该亚与克罗诺斯共同设定了一个计谋 , 并最终推翻了乌拉诺斯;普罗米修斯狡猾地用脂肪掩盖了骨头 , 将其献给宙斯 , 而宙斯将惩罚人类的阴谋藏在能言善辩、花言巧语的潘多拉身上 。 可见 , 赫西俄德进一步将“技艺”的发展推离了身体或物理的性质 , “技艺”发展史上的这一倾向意义深远 。
在《奥德赛》里 , 得摩多科斯颂唱的故事显明了荷马一个了不起的、可以说能影响历史进程的发现――心灵 。 诸神中身体残疾的最聪明者通过他的计谋战胜了身体上最强大者 。 心灵能够掌控身体 , 从而影响事件的发展进程;“技艺”作为头脑中狡诈的诡计揭示了诗人关于心灵力量的识见;有了它 , 一个人就可以击败身体上或社会地位上优越的对手 。
荷马发现了心灵对身体的优越性 , 心灵有一种潜在能力 , 它可以化解物理陛的暴力 , 使其变得驯服 , 但是“techne”要成为灵魂的一种典型力量尚需漫漫时日 。 心灵力量的发现意味着 , 人可能凭借自身的能力驾驭影响人类生活的自然物理因素 , 而那些因素一直被视为支配人类生活的诸神或墨伊拉 , 从此人类生活就可能彻底摆脱外在性而交付到自己手中 。 这样一种思想倾向曾一度助长了盲目的乐观主义 。
然而也正是诗人们正告诉人要意识到人类生存的真相 , 切勿被表面的繁荣所迷惑 。 诗人们坚持说明 , 人类技艺的成长远不能保证人类幸福 , 因为命运、诸神和必然性仍然在神秘地、宿命般地发挥作用 , 而人类对此既一无所知 , 也无能为力 。 西摩尼得斯叹息说:“生命短暂而充满忧虑 , 几乎没有意义 。 ”宙斯是控制万物的神 , 因此人类生活注定是悲剧一场 , 西摩尼得斯将生活的悲剧性归之于宙斯的必然法则以及人的愚蠢和贪婪 。
人只能领略大千世界的片刻时光 , 一切人类希望都因年老和死亡成为泡影 , 因此自然的真理是:没有什么不充满恶 。
阿基罗库斯满怀悲伤地问:“什么是主宰人类命运?”回答是:墨伊拉和塔克 。 命运和偶然总是不期而遇地光临人世 , 人类无可逃避地经受偶然的打击 , 在脆弱的人世生活中 , 人只有忍耐命运“赐赠”的一切 , 在阿基罗库斯看来 , 男子汉的忍耐是诸神规定的对人类悲痛的惟一治疗 。 西摩尼得斯和阿基罗库斯对命运的发问引发了梭伦对“技艺”的伦理反思 , 这一反思体现在他对人类幸福的诉求里 。
梭伦祈愿人类可以掌控的善和幸福 , 试图从人类生活中拿掉天意的支撑 。 自荷马和赫西俄德以降的诗歌传统神学让梭伦明白 , 天意和诸神根本无法担保人类幸福 , 相反 , 他们时时刻刻与人类作对 , “善与恶”都是宙斯赐予的礼物 。 因此 , 在天意支配下 , 人类的善总是不可期遇 , 它偶然而来 , 昙花一现 。
泰阿格尼斯的诗歌表现了更深的悲观主义 , 他对库尔诺斯的训导引人深思:得与失均非人自身能控制的事情 , 它们都是诸神安排的结果;那些辛勤耕耘者 , 无人知晓他将走向善或恶的结局 。 通常 , 当他认为自己将要为恶时 , 结果为了善;而当他认为他要为善时 , 则为了恶 。 人世中 , 没有人能够得到真正希望的东西;这一令人痛心的困境使一个人累累遭受挫折 。
人们总是在徒劳无功地希望着 , 诸神根据他们自己的意志而安排和决定一切时 , 我们对此一无所知 。 诸神并非万能 , 但不可理知 , “要知道诸神怎样完成将来的事情是多么困难啊;在事物之前 , 一切为黑暗弥漫 , 障碍重重 , 非凡人所能了解 。 ”泰阿格尼斯和梭伦一样 , 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不义者和作恶者的后代承担他的罪孽”的神学教义 , 这是一种道德困惑 , 诸神居然容许此种困惑的存在 , 自然和道德的不一致给人类生活带来了外在性的问题 。
在如此深刻的外在性面前 , 泰阿格尼斯陷入了彻底的悲观主义 , 他仰天悲悯:“对于必死的人来说 , 最好不要来到这个世界 , 永远不要见到太阳的光芒;然而一旦出生 , 最好马上死去 。 ”泰阿格尼斯下沉到了如此绝望的深渊 。 这个世界充满邪恶 , 他如荷马、赫西俄德与阿基罗库斯一样 , 知道诸神给予人甚少帮助 , 果真如此 , 那脆弱的人类该怎样面对人世的艰难困苦?
用正义的德性!用德性与环境抗争 , 人格乃是一种可以上升至超出或高于环境的力量 。 在希腊悲剧和哲学诞生之前的数个世纪里 , 命运、善与恶的问题始终萦绕在诗人们的心灵深处 , 无论这一问题以悲剧形式获得了怎样的发展 , 也无论哲学家如何执着地探寻理性的解决之道 , 自荷马以降的诗人传统 , 其基本趋向是从自然走向人为 。 那时的希腊人心灵变得逐渐不信赖自然和诸神的礼物 。 于是 , 人必须有自己的领域 , 以对抗严酷的自然和命运 , 如此 , 人才会有繁盛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