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光|拼多多的“刀法”


大光|拼多多的“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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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众号 | itlaoyou-com
来源 | 地歌网
作者|楼雨歌
上海金虹桥国际中心驻扎着数家世界五百强企业 , 每月纳税额过亿 , 因此被称为“月亿楼” 。
2017年 , 年交易额突破千亿的拼多多 , 在金虹桥国际中心设立了总部 。 彼时拼多多还未上市 , 员工仅有1000余人 。 而如今 , 拼多多已成为中国第四大互联网公司 , 员工人数相比于2017年翻了七倍有余 。
随着拼多多公司的急剧扩张 , 激增的员工数量让上班打卡成为一道难题 。 在拼多多入驻金虹桥国际之后 , 物业将电梯总数增加至28部 , 拼多多公司也在街道、物业公司的协调配合之下 , 把考勤机从28楼移到了楼下:
确保员工“上上下下”不受阻碍 。
即便如此 , 每天早晨10点过后 , 金虹桥大厦门口人头攒动 , 拼多多员工上班拥堵问题仍不容乐观 。
最近 , 为多多买菜业务在上海开疆拓土的BD , 便被阻隔在拼多多的大楼外 , 他们希望能够要回自己的工资 , 甚至冒险 , 闯入拼多多的办公楼里 。 一位BD说 , “感觉自己像农民工一样” 。
【大光|拼多多的“刀法”】讨薪
今年1月 , 第一次来到金虹桥国际大厦的大光 , 在咖啡馆里和一位多多买菜的工作人员 , 咨询起合作事宜 。
彼时 , 拼多多旗下多多买菜业务刚刚进入上海 , 正在招募大量地推人员拓展团点 。 大光从山东赶过来 , 还带了十余人 , 他想成为多多买菜业务的服务商 。 但由于种种原因 , 合作没能洽谈成功 。
两个月后 , 大光又出现在拼多多楼下 , 与他同行的还有6名多多买菜的BD 。 只不过 , 这一次他们的目的不是谈合作 , 而是为了讨薪 。
去年6月 , 社区团购赛道火热 , 美团、多多、滴滴等互联网巨头相继涌入 。 今年年初 , 拼多多率先进入上海 , 数百名BD闻讯而来 , 他们挨家挨户进行拜访 , 最终在上海为多多买菜开拓了两万多个团点 。
据地歌网了解 , 多多买菜地推工作主要外包给服务商 。 服务商通过各种渠道 , 四处网罗地推人员 , 服务商给BD们开出的工资条件是 , 每开发一个团点30元 , 次日结算;另外40元需达到一定销售指标 , 然后按月结算 。
但是 , 多多买菜在上海的地推人员 , 只拿到第一部分工资 , 动销(拉动销售)这部分款项 , 至今还未拿到 。
为了拿回工资 , BD们选举了7名代表 , 想和多多买菜进行官方交涉 。 但拼多多所在的金虹桥国际大厦戒备森严 , 保安们轮班值守 , 拒绝一切陌生人的闯入 。
早上九点 , “维权小组”的成员相约在拼多多总部楼下碰面 。 他们尝试了很多方法 , 消防通道、地下车库……近在眼前的拼多多办公室 , 却如同远在天边 。
直到10点30分 , 大厦门口开始热闹起来 , 拼多多的员工们进入大楼上班 , 数千人排队通过门闸 , 这时正是大楼安保工作最薄弱的时候 。

大光|拼多多的“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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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多多员工等待上电梯 , 摄影:楼雨歌
维权小组兵分两路 , 一部分趁着人流 , 躲开了保安审查 , 进入大楼内部 。 另外的人则向拼多多楼下的接待人员 , 反馈问题 。
但维权小组的人没有想到 , 即使跨过层层关卡 , 进入大楼内部 , 却依然被阻挡在拼多多28楼办公室的门口 , 这里的保安训练有素 , 仿佛第一时间就能从人群中辩识出“陌生人” 。
冲突随即发生 。
物业保安立即拨通了电话 , 并疏导前来上班的拼多多员工从其他入口进入办公室 。 一分钟后 , 物业方派出的人员火速到达现场 , 劝说、警告、驱赶……
即使闯入大楼内 , 维权小组依然没有见到任何拼多多的员工 。 物业承诺 , 拼多多将会派出一名代表前来交涉 。
而前来上班的拼多多员工们 , 没有讨论、没有疑问 , 似乎对这种场面已经司空见惯 。
这不是拼多多第一次遭遇维权 。
2016、2017、2018年 , 这家公司屡屡被供应商“围城” 。 2018年618电商大促节前夕 , 数十名拼多多的商家代表穿着印有“拼多多 , 欺骗消费者 , 还我血汗钱 , 非法冻结商家资金”的衣服 , 在拼多多楼下集体声讨 。
那时 , 拼多多正处于上市前期 , 假货问题不断发酵 。 黄峥在媒体沟通会上说 , “这是我工作以来 , 我妈第一次打电话给我 , 问我怎么了 , 为什么会这样 。 ”
现在 , 多多买菜的BD们再次上门“维权” , 但却连多多买菜的工作人员都没有见到 , 更不消说拿回被拖欠的工资 。 而在物业的协调之下 , 拼多多派出了一名代表 , 但仍不是多多买菜的业务人员 , 而是法务 。
拼多多代表在交涉过程中 , 询问了维权BD们一些问题 , 他还指责其不该乱闯大楼 , 并表示拼多多楼下有接待渠道 , “有问题可以问接待 。
但此前维权小组在接待处得到的答复是 , “你们是在服务商手下干的活 , 钱已经打给服务商了 , 你们去找服务商呀 。 ”
这样的回答让BD们觉得气愤 , 但他们或许并未意识到 , 拼多多通过服务商开展的雇佣合作 , 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
风险切割
与其他主流社区团购平台不同 , 多多买菜把大量地推工作外包给了第三方服务商 。
所谓的服务商模式 , 是指平台委托第三方公司进行团点开发 , BD与平台之间不签署劳动合同 , 而是直接受命于第三方公司 。
一位多多买菜的BD告诉地歌网 , 美团、橙心、盒马等社区团购平台 , 在进入某个城市后 , 基本都是自己招聘BD , 一些偏远的县镇市场会外包给服务商 。
例如在长沙 , 美团、橙心、盒马等平台都给出了4000-5000元的底薪;另外 , 每开发一个有效团点 , BD可以拿到100元左右的提成 , 入职之后 , 平台开始为BD们缴纳“五险一金” 。
但一位多多买菜的BD告诉地歌网 , 多多买菜进入某个城市后 , 开发团点都会“先用服务商的人扫一遍 。 ”一线城市多多买菜直招BD通常只有20个人左右 , 二三线城市往往只有五六个人 。
相比于平台自己招聘BD , 服务商模式成本更低 。 多多买菜大规模启用服务商 , 一方面是为了控制成本 , 更重要的则是切割所有的法律风险 。
据地歌网了解 , 多多买菜与服务商签约的主体公司为“上海禹璨信息技术有限公司” 。 企查查显示 , 这家公司成立于去年9月 , 由一家香港公司全资控股 , 拼多多法务负责人朱健翀担任高管 。 该公司与拼多多主体公司“上海寻梦信息技术有限公司”并无任何股权关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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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查查上的“上海禹璨信息技术有限公司”
公开资料显示 , 朱健翀本科毕业于清华 , 在加州大学黑斯廷斯法学院获得博士学位 , 曾在美国一家律所担任合伙人 。 去年7月 , 朱被任命为拼多多首席法务官 。
上海禹璨信息技术有限公司与服务商签订的合同条款极其苛刻 。 据地歌网获取的一份合同显示 , 拼多多与服务商签订的合同中有一条为:甲方(注:此处甲方指多多买菜)有权根据业务实际情况制定、调整服务费标准、结算周期及支付方式 , 并有权依据系统数据确定结算金额 , 并对乙方是否存在违规行为进行独立判断 。
换言之 , 拼多多对服务商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 而服务商们又掌握着BD业绩考核的“生杀大权” 。
多多买菜在上海的服务商为“陕西小黄鸭传媒有限公司” , 该公司成立于2019年 , 负责人姓宋 。 地歌网在拨打了陕西小黄鸭传媒有限公司的电话后 , 对方称自己只是一名代注册公司的业务人员 。
一位BD称 , 宋某此前只结算了一部分工资 , 公布的有效团点比例只有20%左右 , 而行业平均水平超过60% , 并且宋某以自己“亏钱”为由 , 拒绝支付这部分工资 。 同时 , 后台数据在拼多多手里 , “团点合不合格就是姓宋的一句话的事 。 ”
宋某称 , 自己的数据是拼多多给的 , BD们如果有异议 , 可以去找拼多多;拼多多方面则称“钱已经支付给宋某” , 并且拒绝出示相关数据 。
拼多多与宋某相互推诿 , BD们的工资究竟是拼多多未支付 , 还是被宋某故意克扣 , 成为了“悬案” 。 所以 , 他们希望接触到多多买菜的工作人员 , 给出相关证据 。 但截止发稿 , 拼多多方面仍未给出反馈 。
在全国多个地区 , 多多买菜“欠薪”已经成为普遍现象 。
据多位多多买菜BD向地歌网称 , 多多买菜很多BD都没有拿到自己的工资 , 一些人已经放弃了 , 另外那些不愿放弃的人 , 因为服务商和拼多多互相“踢皮球”而感觉筋疲力尽 。
一位多多买菜的BD告诉地歌网 , 自己认识的一个服务商 , 已经给多多买菜开出了1万多个团点 , 但至今还未拿到工资 。
另一位BD认为 , 即使是款项被服务商克扣了 , 但多多买菜没有起到对服务商的审核责任 , 而且拼多多处理事情的态度 , “令人失望” 。
一直以来 , 拼多多这家公司都缺乏透明度 。 例如针对商家 , 拼多多采取低门槛入驻、高抽查率、重罚款的策略 , 大量商户反映 , 自己货款资金动辄被冻结扣押 。 对此 , 拼多多称这部分资金是以消费券形式补贴用户 , 但实际资金流向并未查明 。
根据财新统计 , 从2017年到2020年 , 拼多多收到的开庭公告从230件激增到7150件 , 裁判文书从40份增长到6339份 。
实际上 , 自2015年成立以来 , 拼多多一直保持着高速增长;但另一方面 , 这家公司也备受质疑 。
表里
拼多多的价值观是“本分” 。
《财经》曾报道 , 拼多多认为“员工的眼里应该只有目标 , 也应考虑此时拼多多最应该做什么 。 而人的欲望和情绪纷繁复杂 , 可以用远高出行业平均水平的薪酬来解决 。 ”黄峥认为这是“对人性需求理解的常识” 。
但去年 , 拼多多在对待员工的态度上 , 遭受到前所未有的舆论声讨 。
去年12月 , “为多多守边疆”的青年女孩润肺倒在乌鲁木齐的街头;一个月后 , 拼多多的一名技术人员从长沙家中27楼纵身一跃 , 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
对于“本分”文化 , 拼多多员工似乎并不买单 。 一位拼多多离职员工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 , “(本分)就是像工具人一样老老实实的干活” 。
在业内 , 拼多多高强度的工作环境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 黄峥在去年的讲话上称 , 拼多多未来全员开启“硬核奋斗模式” 。
随后 , 有拼多多员工在脉脉上称 , “硬核奋斗模式”的最直观变化 , 就是从原先的“996”变成“007” , 而买菜业务线的员工此前实行超级大小周(工作13天休一天) , 后来演变成全无休 , 每天工作时长基本在12小时 。
今年年初 , 拼多多的公共关系部门发生“大地震” , 大半员工或主动或被动地离职 , 其中便包括拼多多公关业务负责人周桓 。 周于2018年从阿里离职 , 入职拼多多 。 而拼多多期权解禁期设置为三到五年 , 离职的员工往往只能获得“N+1”赔偿 。
但在被外界屡屡质疑的同时 , 拼多多依然维持着高速增长的神话 。
去年四季度 , 拼多多全国活跃买家数超过中国电商江湖老大哥阿里 。 同时 , 多多买菜覆盖全中国近千座县市 , 无论从开城数量还是日单量上说 , 多多买菜已经位居第一梯队 。
但拼多多在资本市场一路高歌猛进时 , 身后却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 拼多多用最低的成本 , 换取了最大的收益 。 哪怕无数BD拿不到工资、加盟网格仓老板持续亏损 , 看不到盈利希望 。
过去六年 , 拼多多打破中国电商江湖的格局 , 三年上市、五年市值突破千亿美金 , 如今市值达到了1693亿美元 , 仅次于阿里、腾讯、美团 , 成为一家当之无愧的巨头企业 。
去年10月 , 黄峥在拼多多五周年内部讲话宣布 , “5岁的拼多多已经成为一家全社会公司 , 肩负着巨大的社会责任 。 ”
对于社会责任 , 多多买菜的一位BD也有自己的理解 , 他说 , “大公司对维护社会正义的责任更大 , 他们不能只追求利润漠视一切 。 ”
文中大光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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