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夏晓虹谈梁启超书生从政( 二 )


1904年之后,梁启超在《新民丛报》上和革命党在《民报》上大打笔仗,一时间俨然是保皇党的言论领袖,您怎么看待梁启超和革命党之间的这种意识形态冲突?
夏晓虹:梁启超1906到1907年与《民报》的论战,很长时间一直被看作是他的政治污点 。1936年《饮冰室合集》出版时,还特意删除了论争中的两篇重要文章《杂答某报》和《中国不亡论》,应该有“为逝者讳”的意思 。这个论战后来被简化为“保皇”与“革命”之争,其实并没有这么简单 。而且,即使要概括,讲“立宪”与“革命”之争还更准确些 。
从梁启超的思想脉络考虑,他在论争开始时提出的“开明专制论”,本是继续了游美归来的思考 。既然国民程度不够,不能实行立宪,于是需要“开明专制”来开启民智,提升国民政治能力 。可以明确的一点是,在梁启超这里,“开明专制”只是“立宪制”的预备阶段,并非终点 。当然,论战一旦开始,涉及的问题越来越广泛,双方在辩论中都会有卓见与偏失 。这些还需要学界仔细清理 。不过,以前那种一面倒的对革命派论说的肯定已不复存在 。起码,革命派主张的排满只是一时的策略,不足以成为长远的政治目标,已为事实所证明 。而梁启超对于变专制为君主立宪的“政治革命”的坚持,则使他随后将讨论付诸行动,立宪运动也实实在在地由日本到国内铺展开来,并最终左右了时局的发展 。
慈禧死后,梁启超在政治上相对活跃起来,在辛亥革命爆发后,梁启超作为保皇党人的态度和应对是怎样的?
夏晓虹:辛亥革命是由武昌起义引发,过去只看到它和革命派的关联,现在的研究已越来越明确了立宪派在后续阶段的作用 。各省的纷起响应,大多是由于立宪党人对清廷的失望而转向革命,满清王朝才因此失去了天下 。而从1906年6、7月间,梁启超为清政府派遣的出洋考察宪政大臣代拟奏折(事件的相关考证与代拟奏折见本人新著《梁启超:在政治与学术之间》)起,即深度介入朝野的立宪活动,和各省的不少立宪派领袖也结下很深交谊 。辛亥革命后,他的立场和选择与国内的立宪人物一致,正不足为奇 。而1912年10月梁启超的最终回国,也和这些人的招邀大有关系 。
另外,从主张君主立宪到赞成共和,貌似巨大转变,在梁启超那里仍有一以贯之的理念,这就是他归国后一再说明的立宪党始终以承认现存国体、谋求改良政体为目标:“故在今日,拥护共和国体、实行立宪政体此自论理上必然之结果,而何有节操问题之可言耶?”归根结底,对梁启超来说,他始终关注的只是立宪政体的建立与实行 。了解这一点非常重要 。
辛亥革命后,梁启超高调介入了政党政治,还作为进步党的领袖成为了国民党的对手,您怎么看待梁启超这一段在国会政治中的表现?那一段国会政治的混乱状况对他的思想造成了什么冲击吗?
夏晓虹:梁启超回国,自然希望对中国的政局发生影响,按照他的政治理想推进新国家的体制建设 。因此,他很快参加进步党,并进入政权内部,两度与当权者合作,先后担任了袁世凯政府的司法总长与币制局总裁,以及段祺瑞政府的财政总长 。不过,大体说来,梁启超这一阶段的政党政治活动并不成功 。首先是进入权力中心,也就丧失了批评的自由 。而且,进步党没有兵权,在军阀当政的时代很难有作为 。何况,维持现有国体也是梁启超一贯的立场,只是,一再的妥协并未能换来政体改革的尺寸之进 。梁启超两次的短暂出任和迅速辞职,都表明了他的失望 。
值得一提的是,梁启超在1917年段祺瑞执政期间,主导发布了对德奥宣战书 。此举当时遭到了国会的抵制,也受到了国民党及其他政界名流的一致痛责,后来却证明了梁启超的正确与远见,否则中国也不能成为战胜国,获得参加巴黎和会的资格 。当然,这个会议对中国利益的损害是另一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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