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芯片产业的“独立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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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董指导 刘芮 陈帅 杨健楷
来源/远川科技评论(ID:kechuangych)
提起半导体人才 , 有两个学校特别突出:一个是清华大学 , 一个是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 。 这一土一洋的两所学校 , 为中国芯片行业输送了大批顶尖的工程师、企业家和投资家 , 并通过传帮接代的校友关系 , 孵化出一批又一批的芯片企业 。
这种校友关系在清华学子朱一明的创业过程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2004年 , 89级物理系的朱一明和85级半导体专业的舒清明创业搞芯片 , 找到了85级自动化系的李军 , 李军帮他们弄了一笔风投 , 并介绍给83级经济系的薛军 , 薛军联系到80级工物系的罗茁 , 罗茁掌管的基金投了200万人民币 , 又拉来81级电子系的邓峰 , 终于凑了92万美金开始启动 。
12年后 , 这家叫做兆易创新的公司上市 , 如今市值已近千亿 。 而在兆易创新之前 , 77级半导体专业陈大同等人 , 也早已创办了芯片设计公司展讯 , 曾经是联发科的劲敌 。
可以说 , 清华是中国半导体圈的主力军 , 而主力军中的王牌部队则当属“清华半导体专业” , 也就是如今的清华微电子学研究所 , 它就像《亮剑》里的“独立团”一样 , 很能打 。
微电子所成立成立于1980年 , 其前身可以追溯到清华大学1956年设立的半导体专业 。 今年十二月 , 正值微电子所四十周年之际 , 我们团队从上海到北京 , 在微电子所进行了深度交流学习 , 听老教授们讲授求学做人、一代代清华微电子人讲述在半导体领域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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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岁月 , 微电子所萌芽、成长、到如今桃李满堂 , 谱写了中国半导体领域一段雄壮的乐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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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微电子最初的种子 , 是“八员大将”加上一位院士 。
1956年暑期 , 五所名校在北京大学联合开设了我国第一个半导体专门化 , 清华派出了曹培栋、张建人等八名青年教师旁听学习 。 随后 , 清华又聘请到了美国普渡大学归来的王守武院士 , 兼任清华半导体教研组主任 , 于是 , 清华的芯片班子 , 就这么“中西”结合的在无线电系下面搭建了起来 。
这个全系最小的教研组办公地点在立斋三楼 , 是由几间由学生宿舍临时腾出的空房 。 虽然设施简陋 , 但研究领域却可谓是“全面开花”:有搞锗器件 , 有搞半导体收音机 , 有搞整流器 , 有搞光电器件 , 也有搞硅材料 。 1959年苏联专家契尔金前来指导后 , 小组又增加了对碳化硅非线性电阻的研究 。
领域扩张的同时 , 清华在扩充队伍方面也也热火朝天、甚至用了一些“巧办法” 。 比如曾担任微电子所长的李志坚 , 就是“稀里糊涂上了清华这条船” 。
1958年 , 李志坚从列林格勒大学毕业回国 , 刚到北京火车站 , 就碰到了清华无线电系书记李传信亲自在车站迎候 , 并迅速委派到无线电系上任 。 在计划经济时代 , 李志坚以为这是组织的决定 , 便也欣然前往 。
但工作了一段时间后 , 李志坚却出乎意料地接到教育部的通知 , 告诉他有三个地方可以选择:清华、浙大、西交大 。 事后李志坚曾回忆说 , 自己当时也很吃惊 , 而且对回浙江老家和浙大母校颇有些心动 , 但考虑到考虑到人已到清华 , “情面难却” , 也就留了下来 。
而事实上 , 清华争取李志坚 , 是做足了功课 。 清华教授张礼就曾写信对其劝说;1957年的时候 , 清华南德恒、冯庆延和王天爵等三位学者 , 还以“无线电电子学系半导体专业筹备组”的名义 , 写信邀请李志坚 。
清华对人才的重视可见一斑 。 而李志坚也成为了王守武院士之后教研组工作的实际主持人 , 为清华微电子所夯实了基础 。
1958年 , 清华教研组攻克了批量生产多晶硅工艺 , 同年 , 第一块集成电路诞生 , 清华也随之提出要主攻硅集成电路 。 7年以后 , 摩尔·戈登提出摩尔定律 , 芯片发展进入了快车道 。 但正准备迎接黄金年代的半导体专业却等来了命运的第一次坎坷:文革开启 , 专业被一分为二 , 大部迁往绵阳 , 小部分留守北京进车间 。
四川绵阳的艰苦岁月 , 可以说既是奇迹 , 也是遗憾 。 清华人重新搭建实验室 , 开展教学 , 还与成都本地的970厂进行了产学合作 , 北京的半导体车间也开发出不少产品 , 但同期 , 世界已经进入了超大规模集成电路的时代 , 英特尔陆续推出第一款商用存储芯片、第一款微处理器、外面的世界 , 已经天翻地覆 。
“文革”结束后 , 绵阳分校在邓小平同志的亲自关怀下 , 全部撤回北京 , 而半导体专业 , 为了追赶国际水平 , 也迎来的新的阶段:从无线电系独立 , 正式成为一个所 。
1980年9月成立的清华微电子所 , 人员仅有74名教师和61名学生 , 经费也依旧不足 , 连盖教学楼资金都需要边建设、边筹资 。 但在之后的四十年 , 微电子所陆续实现突破 , 成为中国芯片产业公认的黄埔军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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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电子所的成长 , 如同每一个少年一样 , 在遭遇困难和实现突破中演绎 。
这些年轻学者面临的第一个十字路口 , 便是:硅 , 还是锗 。
虽然硅的物理属性比锗更优 , 更适合半导体产业 , 但在50年代后期 , 锗的材料和器件都已量产化 , 相当成熟;而硅技术却方兴未艾 , 还处于发展初期 。 因此 , 做锗研究可参考、学习的东西多 , 比较“保险”;而做硅研究 , 则可参考的资料少 , 难度要大得多 。
由于资源有限 , 所以大家关于这个问题 , 确实也争吵了一段时间 。 但最后形成了一致意见 , 整流器之类的也不要停 , 但也要敢于做前瞻 , 必须有人研究“硅” 。 教研组甚至带领1960届的学生们 , 全部投入实验室参加技术攻关 。
师生同心、其利断金 。 60年代中前期 , 微电子所就已经掌握了硅平面技术以及硅集成电路的研制 , 与美国启动的时间相差不足十年 。
随后微电子所历经分散再重聚 , 而刚汇合后 , 微电子所便面临了第二个选择:双极还是CMOS 。
当时四川绵阳的同事负责双极电路 , 而北京则负责MOS集成电路 。 双方再次面临同等资源下的选择 。 双方没有考虑各自的已有投入 , 而是以技术趋势、国家利益为重 , 最终再次形成共识 , 要做COMS , 并从工艺、器件物理、电路设计和CAD技术等几个子方向进行攻关 。
很快 , 微电子所在原教研实验室基础上 , 建立了第一条半导体超净工艺线 , 并于1989年建成了我国第一条1微米级硅CMOS工艺引导线 。 全新的设备运来 , 微电子所成了全国半导体院校艳羡的对象 。 但光鲜背后 , 都是默默的付出 。
当年 , 由于超净设备无法关停 , 所里骨干教师便轮流加班 , 像熬鹰一样维护产线24小时不间断运转 。 而环境监测和净化设备不足 , 老师和学生甚至只能把“一块毛巾折成8个面” , 擦桌子、擦地 , 来保持产线洁净水平 。 而更惊奇的故事 , 则是“如何克服管制” 。
在“巴统”等管制下 , 清华引进的设备 , 功能并不齐全 。 刻蚀设备没有终点检测模块 , 这就意味着机器不知道在什么位置暂停 , 导致刻蚀出错、晶圆报废 。 既然机器不好用 , 微电子所的研究人员打算 , 靠人 。
大家通过“实时人工观察”的方式 , 通过颜色变化来判断是不是到终点了 , 再不断积累经验提升工艺控制能力 。 这些故事听起来有趣 , 但又辛酸 , 时刻提醒着我们 , 自主自立并不是一句话 , 而是一个困难但正确的决定 。
清华微电子所克服的另一个挑战 , 便是光刻机的引进 。 这是清华国际视野的体现 , 也离不开杨之廉老师的努力 。 他在访问荷兰时 , 促成了荷兰代尔夫特大学微电子所和清华微电子所的“联姻” , 两个研究所开始了学者交流、联合培养等合作 , 这些要素都促进ASML公司向清华捐赠了光刻机 。
虽然有了设备 , 但EDA软件还是一道坎 。 很多微电子所当年的毕业生 , 经常会跑到一机部自动化所 , 在一台从日本进口制版系统的小型机上作电路仿真研究 , 使用的正是清华计算机系编写的SPICE程序 。 软件虽然简陋 , 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奠定了后来我国芯片设计EDA软件发展的基础 。
正是依靠着自主的精神、国际合作的视野 , 1990年 , 微电子在国内首先成功研制出集成了106万晶体管的汉字存储器芯片 。 这标志着我国进入了超大规模集成电路(VLSI)的水平 , 打破了“巴统”的封锁 。 时任清华党委书记李传信也由衷感慨:“那么少人、花那么少钱(1500万) , 干那么多事、出那么高水平成果!”
而体现中国自主能力的时机 , 则是1993年启动的“金卡工程” 。 当时中国打算将第二代证件采用非接触式IC卡技术 , 但这项技术专利基本都在海外公司手里 , 尤其荷兰飞利浦公司 , 掌握了90%以上的份额 。
消息发布后 , 海外公司纷纷开展“公关”希望拿到项目 。 但由于法定证件涉及许多敏感信息、事关国家安全 。 所以 , 有关部门非常坚决地提出 , 一定要“国产自主” 。 而这个重担 , 自然也由清华微电子所等机构、公司担了起来 。
微电子所的学者们 , 带领研究生从简到繁先后研制成功了单工、双工无线通信的RFID技术与样品 。 并连续攻克了高于海外技术的规范标准要素 。 最终 , 在2000年3月 , 微电子所基于EEPROM , 成功研制出了二代证IC卡芯片样片 , 突破了专利封锁 , 也保护了国家数据安全 。
从最初的技术封锁 , 到自主突破 , 清华微电子所一路“过关斩将” , 而其从学术到商业的“芯”旅程也拉开了序幕 , 一批批微电子所的学者 , 开始转身登上商业的舞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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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成立至今 , 清华微电子和兄弟院系已经为中国的芯片产业贡献了三批企业家 。
第一批是“海外发光派” , 代表有早期赴美留学的77级陈大同和81级邓锋 。
两人90年代活跃在硅谷的华人圈子 , 分别创立了豪威科技和网屏公司 。 颇为有趣的是 , 两人都是微电子的老辅导员 。 而清华内部历史悠久的“传帮带”模式 , 也被两位辅导员从北京带到了硅谷 , 众多直系师弟被他们直接招到了美国 , 由此构成了两家公司的技术中坚力量 。
无论是豪威还是网屏 , 都是典型的挑战全球巨头的创业公司 。 陈大同所创建的豪威 , 用CMOS技术打败了日本传统的CCD传感器 。 邓锋所创建的网屏 , 开创了用芯片硬件去做网络安全的模式 , 向思科发起了冲击 。
豪威和网屏在短短数年间的上市 , 也证明了清华微电子这个集体 , 有能力做出颠覆式创新的产品 , 并对全球芯片的制高点发起冲击 。
第二批是“回国发力派” , 是清华最早一批回国的创业者 , 代表有79级武平、85级冯晨晖、85级舒清明等人 。
清华微电子的回国创业潮 , 始于2000年国家发布的集成电路新政 。 从90年代开始 , 清华校友在硅谷形成了一个紧密圈子 , 这个圈子经常讨论潜在的创业机会 , 并且信任感很强 。 随着时间的推移 , 众多微电子专业出身的清华校友意识到了中国芯片创业的机会 。
这一代回国创业的清华微电子校友有两个特点 。
第一个特点是老少配、跨行配 。 和不同专业、年龄的校友搭伙创业 , 实现优势、资源互补 。
武平和陈大同搭伙创建了展讯 , 从做2G芯片起步;舒清明和89级物理系师弟朱一明搭伙创建了兆易创新 , 从存储器IP发家 , 转向NorFlash存储器制造;冯晨晖和90级计算机系师弟许志翰 , 搭伙创建了卓胜微 , 从地面电视芯片起步 , 随后转向手机射频芯片 , 并成为行业龙头 。
第二个特点 , 则是他们都崛起于手机电子元器件的细分市场 , 这体现了清华微电子的创业风格:选大赛道 , 做务实事 。
展讯成立之初 , 避开了最难的3G芯片 , 先做好2G , 有了业务基础、市场经验之后 , 再向3G突破;兆易创新 , 一方面避开了闭门造车、白手起家 , 而是通过收购的方式 , 完成了存储器IP的积累;与此同时 , 也从Flash出发 , 继而再向NAND、DRAM等存储器进军 。 而卓胜微则避开了难度大的PA , 先做好开关和低噪声放大器 。
而随后的事实也证明 , 在半导体领域 , 在美国技术压制下 , 创业 , 也许就是需要农村包围城市 , 先在中低端有根据地 , 有收入、有业务基础 , 再对高端产品市场发起冲击 。
第三批则是“本土崛起派” , 代表人物有85级的赵伟国和虞仁荣等人 。
清华的海归派把企业做大做强 , 为中国芯片事业留下了宝贵的火种 。 而本土的清华校友则展现出了灵敏的嗅觉 , 他们“纵横捭阖” , 提前开启了中国芯片公司的并购时代 。
赵伟国在紫光主持了展讯、锐迪科等大型的并购案 , 虞仁荣则把海外的豪威科技收归韦尔股份麾下 。 尽管当时还没有中美摩擦 , 但他们也已经在快马加鞭 , 在2018年前迅速完成了诸多复杂的收并购动作 , 为中国芯片产业的整合 , 赢得了宝贵的时间窗口 。
三代企业家各有使命、砥砺前行:第一代赴美留学硅谷创业 , 以颠覆式创新完成对巨头的革命;第二代回国试炼本土创业 , 在地狱级别的中国市场 , 找到了最适合中国国情的芯片产业链爬升道路;第三代长于收购 , 在相当程度上给产业打了补丁 , 用资本加速芯片产业的初步整合 。
而如果再往前追溯的话 , 半导体圈的老厂长也是微电子所人 。 57级的朱贻伟曾任中国70年代最大的半导体工厂东光电工厂的副厂长 , 在北京市集成电路产业改革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 其退休后仍然发挥余热 , 积极引荐我国台湾企业家参与华晶改革 。
除了走出校园的企业家之外 , 其实微电子所的历任所长 , 也都是学术或商界的楷模 。 比如 , 原所长魏少军 , 在世纪之交率队研发出了SIM卡芯片 , 一举打破了外国芯片公司对我国的垄断 , 其本人也曾担任大唐电信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总裁 。
现任所长吴华强 , 是材料学与管理学双学位 , 曾在美国AMD和Spansion公司担任高级研究员 。 2020年 , 吴华强在《Nature》杂志上发表论文 , 在国际上首次实现基于忆阻器的多阵列存算一体系统 。
40年来 , 微电子所累计培养本科生2000余人 , 硕士生1500余人 , 博士生300余人 。 微电子所在学术、管理、商业等领域 , 践行着“帮传带”的传统 , 不断夯实中国芯片产业的根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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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交流结束之际 , 我们特别参观了一下教学楼里的“微纳加工平台” 。 这里有一整套芯片生产流程 , 光刻机、离子注入机等等设备一应俱全 , 总价值近3亿多 。 而这个实验室 , 完全面向本科生开放 , 可以在里面进行研究、实操 。 让产业进入校园、用实战补充理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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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对于中国半导体而言十分宝贵 。 当我们谈论中美半导体差距时 , 总会落在时间和人才两个方面 。 需要时间积累技术 , 更需要时间去耐心培养人才 , 正所谓 , 十年育树百年育人 。
这也是微电子所每一位教授在思考的问题 。 微电子所在过去四十年 , 做了很多;但也仍需要做的更多 。 相信靠着一批批人才的成长、严谨求学精神的传承 , 我国半导体自主事业一定会走上更快的步伐 。 卡脖子 , 也不再会成为我们的痛处 。
而我们需要感谢的不仅仅是微电子所 , 还有全国各地在为中国技术突破 , 所默默付出的每一位学者、研究员、工程师、企业家、甚至是在校学生 。 希望他们的付出 , 获得配得的回报 。 因为 , 我们的自主之路 , 依然还很长 。
【|中国芯片产业的“独立团”】(声明: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 , 不代表新浪网立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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